明贤藏在帷帽里,则燕、则弘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不多时则弘败下阵来。
则弘趴倒在桌上,直哼哼:“我饿了!跟十一哥出来都没用点心,好好一碗杏酪粥,十一哥赔我!”
明贤问道:“不知十三郎平日可饮牛乳?”牛乳有时作药用,可有人喝下会肠胃不适。则弘一动不动趴在原处:“幼时日饮。”不愧是太傅之子,养得金尊玉贵。明贤又问:“十三郎可知长兴坊新做了一份蟹黄毕罗?”闻言,则弘立马爬起来,打听道:“真的?蟹黄?我最喜欢了!”则燕不禁皱眉,提醒则弘道:“懂些礼数!”
明贤笑道:“请十一郎出张手牌给店家要几碗热牛乳,再请十三郎差人赶去长兴坊买毕罗回来,小女为十三郎亲做佐饮陪毕罗,可充一时之饥。”
则燕不知明贤要做什么,按她说的给了手牌去要牛乳。则弘像一下子找到了乐子活回来了,咋咋呼呼催着小厮去买蟹黄毕罗和他从前最爱吃的樱桃毕罗。明贤又向店家要来花生碎、芝麻、杏仁、松子、核桃,又让店家去买果脯的铺子买来葡萄干等果干,整整齐齐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牛乳。等刚出锅毕罗一买来,明贤对着三个空碗舀了几勺先前备下的干果仁,又铺了一层碎碎的花生芝麻在上,最后浇上香醇牛乳,先端了一碗给则燕,又亲自端了一碗到则弘面前。不等明贤多说,则弘咬了几口毕罗,要来调羹开始用明贤调的干果配牛乳。
明贤隔着遮面的薄绢与则燕相视一笑。
则弘吃得舒服,胃也变得暖暖的,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嗝,对明贤道:“三姑娘,你可真会享受!这法子我回去也给我六哥哥做!”则燕干咳了两声吸引了则弘的注意,才道:“你东西也吃了,三姑娘也见了,该回去了。三姑娘今日来本是有话要我托给六哥的,你来了,有些话反倒不好说出来。你吃人嘴短,还不赶紧走?”则弘不信他的鬼话,向明贤看去,目光向她探寻一切是否如则燕所说。
明贤面向则弘微微点了下头,分明是示意他“慢走不送”。则弘却笑道:“三姑娘有心留我呢!”则燕赏了他一记爆栗,环着他的腰就把他整个人抱起来了。则燕一面抱着则弘往外走,一面道:“你个小兔崽子,要是敢在别人面前多嘴,我告诉六哥,你三个月不许出府!”
终于把这个小祖宗送走,明贤摘下帷帽,撑腮看着往回走的则燕。则燕关上门转过身来,见明贤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捏着茶盏的边放下,身边有女使和小厮守着,一是为免孤男寡女独处,一是为了有人随时伺候照应。明贤不知道,窗外的光从她身后跃来,模糊勾勒出她的身形与明媚的眉眼,一身胡装除去了礼服的繁琐疏远,风姿绰约,佳人可亲。明贤在等着则燕慢慢走近,则燕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在岭南战火间错过的多年悠闲时光。他与六哥穿行行伍,其他兄弟如则弘,又或者是长安城的其他金贵子弟即使不在勾栏瓦舍求风花雪月,但也有这样煦日落闲庭的好光景吧。
“你这回找我,是为什么?”
明贤不好直说是为了问自己的婚约,转口道:“多谢你的兵书,过些日子我就交给大哥哥,他一定喜欢。”则燕皱眉:“交给他做什么?你大哥哥要入国子监读书了,用不着这些东西,你自己看看不也很好吗?”
“我看?”明贤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哪家闺阁中的女儿看兵书啊?你又送刀又送兵书的,难道是看中我,来日要点去做你的校尉?”
则燕见她笑了,自己也笑道:“看本兵书怕甚么?你是普通女儿吗?你都是我六哥的人了,我又哪里敢点你?”明贤不自然地埋头叠汗巾,问:“元辛哥哥明年还要带兵吗?”则燕懂她的意思,答道:“带兵是必然的,只是六哥已经交还军队,上折子求驻长安。他是我父亲的儿子,自然和戎马一生的武官不同,终是要在朝廷里行走的。”
明贤点点头,看向则燕道:“我直白同你说罢。我明年开春不久就及笄了,家中已经有了风声,女子成年,又有婚约在先,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家在做什么打算了。你虽是谢家人,但我并不打算瞒你。元辛哥哥比我大许多,太傅管教严格,尚未治填房,虽是男子,但如今他成亲是不宜迟了。”
则燕脸上有沉重的笑意,端起茶盏用了口茶以掩饰自己短暂的失神。他放下茶才道:“你这话说得不矜持。”他敛去笑意,明贤私心里被吓了一跳,直到他又望嘴笑问:“我有桩耳闻,事关你和六哥,你听不听?”明贤才放下心:“请你说罢。”
则燕道:“我父亲约莫也催过,从六哥述完职回家就催了。六哥的意思是依你的意思。阿端很早就求母亲,说要在家里设宴约几户交好的小姐斗花,她不说我也知道是要向母亲引荐你。不知六哥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的意思是等一等,过段日子请你去家里和姐妹们聚秋宴,喝冬酒,似乎六哥另有什么安排。但总归是那句话,六哥的意思是依你的意思。”
明贤心头觉得一暖,“六哥的意思是依你的意思”,则灵自然也是把她当心头好,虽说不定是打从心里喜欢她,还是看着从前和大容修交好的情面。总之,被自己喜欢的人珍惜是件又温暖又幸运的事。
明贤道:“已经订下婚约,这样私下拜会不太好。”则燕笑了笑,道:“六哥提出来的事还有什么不好的?你放心就是,六哥向来比我这种人周全。”则燕有些疲态,明贤没有多想,只笑答:“你自有你的好处,你们兄弟情深,且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
则燕细想了想,又打起精神提示道:“对了,我家中不少附庸风雅之辈,行酒令是必须的。骰盘倒也罢了,只怕律令是少不得了,你也不一定要出众拔头筹,只是心里有个准备,万一轮上你用个典编句辞的。不过你是六哥的人,又有阿端陪着,不会有人为难你。”
明贤感激笑道:“我记下了。谢家书香门第,纵然是我阿耶也不许我不通点墨。”
则燕顿了顿,没头脑的说了句:“你穿胡服很好看。”明贤还未回应,他又道:“我送你回去吧,该到传饭的时辰了。”明贤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