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慈安堂内烛火通明,两条长长的人影倒映在窗棂上,影影绰绰,变幻不定。
老夫人端起杯子,浅啜一口,眯起双眼,“小环,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嬷嬷提起茶壶,不慌不忙的给老太太添了一点水,低缓的音调安定有力,“大小姐表面看着活泼可爱,其实胸有丘壑,目存山河。”
眼前这位略微有些驼背,银发苍苍,满脸褶子的小环,便是为秦萱引路的吴嬷嬷,可以看得出,她在老夫人身边地位很高。
老夫人轻轻转动着腕上的翠玉镯子,若有所思,“小环,在你口中能听到如此评价,殊为不易。你我自幼相伴,情谊非同一般。这府中,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
话毕,她顿了顿,摇了摇头,语气透出几分寒意,“这孩子确实有可取之处,只可惜……”
老夫人欲言又止,目光转动间,冷凝的面孔微微变化,“家人啊家人,唉!且多观望一阵罢。”
吴嬷嬷点头,“老奴瞧着老夫人福泽深厚,大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那些人多年没有动静,只怕遗忘了……”
老夫人沉默了一阵,低低叹道,“忘了最好,只怕没有。那场滔天祸事,血流成河……”
老夫人似有所忌讳,不愿再提,低声问道,“大夫人那边如何?”
吴嬷嬷恭敬的回答,“还是老样子。”
“且随她去吧,毕竟当年……”老夫人目光幽远,好似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吴嬷嬷不再言语,佝偻着身子,静静伫立在老夫人身畔,如同影子一般。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摇曳生辉,落下点点烛泪。
不谈老夫人如何,秦萱踏着月色,走在一片黑暗中,初春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知何时,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苍穹,一望无际的墨色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屋檐下的六角宫灯映出幽亮的绿光,远远望去如同只只巨大的眼珠。
侯府沉默而隐晦,仿若一只骇人猛兽,静静蛰伏,正在等待时机择人而噬……
秦萱回到屋内,换上舒适的丝质亵衣,点上龟甲香。寒意散去,香气萦绕,一日的疲乏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斜靠在软榻上,翻看“吴道子大陆游杂记”,沉浸在书中的玄妙风土人情中。
吴道子曾是大秦有名的画圣,画技出神入化。曾有传闻,此人少年成名,行事毫无定性、放荡不羁。
一日,此人心血来潮,在自家院边砌上几块台阶,墙上绘了扇门,便有慕名拜访者难辨真伪,迎墙而入,撞得头破血流。
此人却藏在一边,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让人敢怒不敢言。
这固然是他的恶趣味,难登大雅之堂,但从侧面说明其画工的鬼斧神工,无人能及。
此事让其名声大噪,画作更是千金难求,听闻皇室御书房内就挂着吴道子的“天山飞鹰图”。
吴道子认为画可通神,他为寻求突破,便离家出走,遍访名山胜川。传说他最终在晚年时到达海外神山,得遇仙缘,羽化而去。
这本杂记是他游山玩水时,记录下来的各地的奇闻趣事,颇为有趣。
秦萱心神起伏,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奇景。
无尽北海,巨浪滔天,巨兽遨游。有鱼名鲲,其大几千里,突而化为巨鸟,双翅一展,遮天蔽日,扶摇直上,翱翔于九天之上,比传说中的神龙还要奇异。
极北之地,白雪皑皑,冰封万里。有天生神人,双目开阖之间,神光灿灿,如有长河落日,星辰变幻,长啸之间,生翅白马从雪山之巅降落,将他托起,风驰电掣,转眼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