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致刚一走进浓雾,身边余眠的声音就迅速被拉远,随即消失不见,她回头一看,身后的江务观也不见了踪影。
衡致有点害怕,一边慢慢地移动,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不知道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雾气沉在地上淹没了她的半条小腿,抬头看天上又是压顶的乌云,几乎就悬在她的脑袋上。
周围的竹子被染上了乌云的灰色,像利剑一样冲上天空,它们环绕在她身边,像是困住行动的牢笼铁柱。
衡致不觉得会有人乐意住在这种地方,还有这阴森压抑的环境,她想起真人让他们进来,那这里可能就是用来考验他们的。
她和江务观来得晚,没有听到龚师兄对时隐真人的介绍,但龚师兄在他们最后三个进来之前,有意提醒了一句。
“真人他擅长幻术,记住了。”
衡致结合这么一想,这里说不定就是幻境阵法什么的,她提高了警惕,慢慢地朝着前面小心地走过去。
屋内,雀生披着薄被坐在床榻上,手掌肩头脚边各停了几只黑色的小鸟。
刚好十只。
这些小鸟和之前在外面啄了龚承简的那只一模一样,都是漆黑色的羽毛和喙子,眼睛珠子是闪闪发亮的银白。
它们停留在雀生的身上,雀生似乎能透过这些小鸟看到什么,但很快,有几只小鸟扑腾起来,变成一团白色的雾气钻进他的手掌。
雀生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查看其它的小鸟。
渐渐地,就只剩下了两只小黑鸟,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两只手掌上。
雀生的目光落在右边的那只身上,看着它若有所思。
右边这小姑娘看起来不错。雀生放下左手,左边的小鸟飞起来落在他肩上,暂时逃过了一劫。
他朝着右边的那只伸手,小鸟乖顺地依偎在他的手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与此同时,衡致在灰色的林子里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心慌。
她原以为真人这座幻境会出现一些考验人的东西,豺狼虎豹修罗恶鬼什么的都有可能,但走了这么久还是没动静,看来应该是考验心理一类的。
可是这就麻烦了,衡致从以前到现在,虽说没干过罪大恶极的事情,但也不能说问心无愧。
偷拿过家里的钱买零食,大学时候瞒着爸妈挂过科,工作了也翘过班……到这里之后甚至还更猖狂了,手撕过阿亭,怼过几个妹妹,简直把以前不敢作的胆都拿出来用了。
至于心灵,可能会更加肮脏。都是从浑浊人世中挣扎着长大的,也不是不染尘埃的小白莲,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些小心思坏心眼。
衡致十分心虚。
但现实却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衡致的肩头搭上一只手,吓得她几乎跳起来,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愣了。
“妈?”
衡致背后站着的中年妇女,俨然就是她以前的妈,虽然在这边过了十几年,但她对过去的事情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她感觉不太对,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变成了熟悉的衬衫包裙,外面套着小西服外套。
妈妈冲着她开口:“回来啦?你看你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多回家来看看我们,喏,晚上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一股伤感的情绪冲上脑门,惹得衡致差点掉下眼泪来:“妈......”
但是紧接着,面前的妈妈神情一变,冷漠地质问她:“前几天人家小孙约你吃饭,听说你给人拉黑了?”
她一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是,他说自己没女朋友,结果人家在外面有一个小姑娘,搞得最后人小姑娘还以为我是第三者。”
这段记忆埋藏在她回忆里太久,她都快忘记了,现在被这么一提,当时被那俩人恶心到的感觉又翻涌上来了。
妈妈今天的情绪变得很快,放在平时就算不骂她也要好好地念叨一阵的,这会却又唉声叹气起来:“你这样,我怎么指望你嫁个好人家,你都26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可怎么办啊......”
她一听结婚谈恋爱的事就头疼,刚转个身背对妈妈,抬头看见了满脸严肃的爸。
爸爸脊背挺得笔直,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生气:“你看你像什么样!背给我打直了,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精气神!你这样你们公司老板看了都不舒服!”
她一向怕她爸,被这么一吼吓得立刻抬头挺胸,但爸爸突然神情就柔和下来:“结婚的事不着急,我们家闺女这么漂亮又能干,哪里怕找不到男朋友,那是他们没眼光。”
她半是欣慰半是悲哀,二十六年没谈过恋爱没收到过情书的人,哪里敢怪是别人眼光不好。
于是后来她又看到了许多人,都是那些埋在她记忆里,永远不会在她的世界里出现的人。
最后她看见了她的娘亲,奔跑过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变回了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