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知道拗不过她的性子,但口上却也绝对不松口:“你快趁热喝了吧,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从今天起,你的饮食便随我一起,无论是谁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吃。”
疏君拉扯他的同时,便见到他手腕上条条弯弯的抓痕,还有一处就算用纱布裹着也微微沁出鲜血来。她回味着唇齿间的腥甜,眉头突然紧皱起来,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免有些伤心道:“都过了这么久,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拿那些东西给我喝,那么,我以前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面对她的责问,他并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温和说道:“如果不这样,你会活不下去的,你有心戒掉,却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与其你自己受苦,不如就替我们活下去。喝一点不碍事,等查清楚是何人在你饭菜里下毒后,到时候你不想喝,我也不会勉强你,那是你的选择,但是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听我的,你可清楚了?”
下毒?普天之下,能拿药来害她的,知道她弱点的,只有康晓萍。她低头咬住灰白的唇瓣,腹中隐隐作痛,仿佛万虫撕咬啃噬一般,她将楚可轩端在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微微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但可少不可多。”
她目光真挚却又难忍,眉间阴郁之气挥之不去,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凭一股脑热对康晓萍说那些挑衅了话语。可到底,是谁能在她的吃食里动手脚呢,逍遥馆的她不能靠近,那就只有……杜若,绿抚。
江离听见她松口,脸上微微露出欣慰之色,刚要找人去陪她沐浴,却被她拦下。江离不放心让她一人独处,只好请来正照顾玉泽的宓瑶来。
宓瑶望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淋了头的秀发含露贴在后背上,骨感的**失了往日的圆润美感,她不由叹道:“你这一病,实在将二哥折腾惨了,他好不到哪里去,你更别说了,如此,你还敢不敢喝药了?”
疏君听她兴师问罪的话放在耳边,哼哼道:“喝不喝也会有这么一天,迟早的事,也不会在乎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说起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宓瑶细心的帮她整理衣物:“什么事?”
疏君低垂着脑袋,将湿润的乌发拿帕子拧干,正色道:“你等等我,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你也要让我先找到东西,这件事你别跟任何人说,包括二哥在内。”
宓瑶冲她温柔一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等等你又何妨,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叫二哥什么吗?你叫他哥哥,足以见得你何其的依赖他。而你这句话,不是将他排开在外吗,你不是说不要他去骗你,但你也不要瞒着他,不然,才刚缓和的情义又要被人轻易挑拨去,你舍得吗?”
她默然良久,一句话也没说。宓瑶扶着她在府里走动,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她的身体更是有气无力,形同行尸走肉一般,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能迈开步子。
她艰难的迈着步子,脚上无力的感觉让她十分的无助,她叹道:“歇一歇吧,太累了。”
头顶着炙热的日光,她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宓瑶焦急的神色:“不要紧吧,我帮你揉揉。”
疏君有些头晕,慢慢靠在假山上,见宓瑶正打算蹲身帮自己揉捏,她心中微微一暖,或许是经过这么多,眼泪都已经快控制不了,一点点的渗透出来。宓瑶鼻尖一酸,不知想到什么来,眼眶便湿润了:“我听二哥说你找到下药的人了,才会去康府找她理论?是因为我误入了别人的圈套,才会有人对你下手,是我不好,害了我娘不够,如今倒来害你了。”
事到如今,宓瑶还将她中毒的事情拦在自己的身上,将此事归咎与自己的过错。她细细想来,看来是江离将发现的事说给她听了。可是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疏君侧目垂泪,心头哀戚绵绵:“这不关你的事,说起来,只是私人恩怨,该道歉的人是我,你又何必自责,若不是我蓄意报复,也不会导致你小产,你也不会一下子就失去两个孩子。”
提到孩子,宓瑶的心又软了下来,抬头问道:“你见过他们的样子?如何,好不好看?”
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期盼,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爱意与悲戚。从小产之后,为了不让她伤心,愉禛并未将孩子给她瞧上一刻,那可是她怀胎几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胎心不全,但也该要她看看那些孩子的模样。
疏君见她伤心欲绝,悲凉无泪的样子甚是心疼,抬手擦掉眼角悬挂的泪珠,笑道:“很好看,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至少不会太丑,毕竟那是你的孩子,金童玉女,很难得,就是……只希望你能快点养好身子,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她伸手替宓瑶拭去香腮的雨露,温热的泪珠散落一掌,在酷热的暑天却显得格外的冰凉。
听见她安慰的话,宓瑶哭的更厉害:“你三哥从不跟我谈孩子的模样,只有在夜里,人们都睡着的时候,我才敢悄悄的流泪,在梦里与他们相见。每次他们都这样告诉我‘娘,这里好冷,为什么你不来抱抱我们……为什么不来抱抱我们’,我不敢告诉你三哥,只敢找你说说话,因为只有你才会明白为何我会如此放不下。”她学着孩童的声音徐徐说道,可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可只哭了一会儿,她便收了泪水,满含歉意道:“你才清醒过来,我便与你说这些,反而惹你伤心不愉快……”
她伏在疏君的腿上掩面而泣,一个人小声的抽咽着,花儿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却什么也不敢说,就让她好好发泄一下。
她的哭声哀恸无比,足以让任何人动容,难受不堪。疏君抚上她的头顶,劝慰道:“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下一次,他们会一个个的从你腹中出来,到时候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想着要哭呢。”
宓瑶府哭声渐渐压抑下来,仿佛冬日里最后一片秋叶落下的声音。她替疏君揉着发麻的小腿,欣慰道:“我没了娘,爹不疼,能嫁到王府来,已经是我的福气,又遇到你三哥那么会疼人的相公,还有一家子的温情关心,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想能一直在你们身边就够了。如今我只想你能快点好起来,将内鬼揪住,让一切都恢复平静吧。”
疏君握住她的手,她能感受到手心的潮热:“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一切终将恢复平静,人人都有一个温暖的家,都希望是这里的一份子。内鬼就在我们中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宓瑶反手牵住她的手,定定的望着她:“你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情吗,辰王……辰王是不错的,二哥说他这些日子都在宫里帮你挡着陛下的盛怒,他还是在乎你的,该不该给他一个机会……”
疏君仰头感受着狂热的温度洒向脸上带来的刺痛感,只有痛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她的面上闪过一丝软弱,经过多日的痛苦折磨,她已经不再觉得自己是坚强的,可她还有必须要保护的人,所以她必须戒掉一切能威胁到她的情感:“不想了,我以前那么相信他,”她几乎向隅而泣,咬牙道:“不过是逢场作戏,是我陷得太深,太蠢,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演技那么好。我给过他机会,我等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来看过我一次,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她攥紧了拳头,有些暗悔道:“我是扔掉过他送来的帖子,至此一次,他便再也没来过。你说,我还剩什么。”
宓瑶听得她悲痛欲绝的话,一时怔住了,痴痴道:“不不,他天天都递帖子来,都被爹挡住了,你误会他了。连吴小姐的事,他都已与二哥说清了,这都是一场误会,他只是在保护你。”
疏君神色安娴,冷笑道:“这不过是他自以为是,他以为那样对我最好,殊不知我根本不需要那样的保护,我讨厌谎言,哪怕我的出生是一个骗局,可这样天大的谎言又如何,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背叛,那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耻辱,这样的身份就是一个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