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寺,大雄宝殿。
黑色的殿门似一块重达千斤的石头,众人齐心协力的推了数次,都无功而返。
气喘吁吁的倚靠在冰冷的殿门上,外面游人的欢声笑语环绕在耳边,想要张嘴呼救,声音却倏忽拉远。外面的世界在他们的眼中是近在咫尺,可想要再踏出一步,却是千难万难。
“花钱找罪受……”
王员外瑟瑟发抖的藏在角落里,心里对今天的所作所为非常后悔。
“如果不捐银钱,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出现在这里,我就不会……”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王员外抬起头,就见虞尧臣在往这边跑来。
他突然升起了无名怒火。
“为什么你要戳破他的真面目?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虞尧臣跑到了几个书生的旁边。只听书生们正念咒似得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呜呼哀哉,这时候念这个又有什么用?人家都到你面前了,你还装作视而不见啊?虞尧臣无语的拍了拍李生的肩膀,认真道:
“念首诗来助助兴。”
“啊?”李生一脸痴傻地看着他。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尔等儒生,胸生浩然,浩然者,天地正气。”
虞尧臣说到这,发现几个书生一脸茫然,不由得叹了口气,朗声道:
“跟着我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海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书生们跟着与虞尧臣摇头晃脑的背诵起来。
“不要停。”
虞尧臣心里摇了摇头。
几个书生背诵的或快或慢,集体不在一个节奏上。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纵使他们背诵的声情并茂,也是毫无精气神存在的。这样,根本不会获得什么成效。
虽说,虞尧臣只是在做一个尝试,但是,这样失败的结果根本什么也尝试不出来。
“就当是伴奏吧……”
说罢,虞尧臣将目光投向老僧与黑影。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只见原先只有一人高的黑影现在已经变化成了和佛像一般的高大,那夸张的身躯挤满了“天地”,在这片由他所支撑的天地内,黑暗填满了所有的缝隙,所有光明都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向外逃离。
在他对面。
老僧孑然而立,双手合十,双目微阖,双唇微张。
经文,不在纸上,而在脑中;佛,不在远方,而在心中。
他的心似漫漫长夜当中的一盏孤灯,照亮了所有无心睡眠之人眼前的光亮。
看似逼仄的一小片地方,庇佑的却是所有生者的性命。
虞尧臣看着老僧佝偻的背影,突然醒悟到他的坚持。
——
长清县的天空阴云密布,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早些年,县里发旱灾的时候,人们因为争夺水源,打过仗,死过人。
十余年过去,新生一辈已经将那时的苦难忘去,对雨水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记忆。
可对田井这个年过半百的老汉来说,那却是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的事情。
雨滴落在桌子上的面碗里,卖面的人吵吵嚷嚷的说要收摊。
田井笑着将背在身后的斗笠扣在脑袋上,利落的起身,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烟雨中。
老板将担子挑在肩上,没注意到吃面的人何去何从。他心里惦记着家里还卧病在床的妻子。
桌子上,铜钱的圈眼里已经蓄满了雨水。
两个小孩儿蹚水跑了过来,他们眼尖,看见了被老板遗落下的面钱。
男孩说要吃糖葫芦,女孩说要吃糖人,两人抢着铜钱争执不下。
“看。”男孩指着桌子上汩汩往外冒水的面碗。
女孩被转移了注意力,铜钱被男孩抢到手中,男孩得意的笑,女孩恼火的追着他。
两个小孩往前跑着,直到鞋子湿了、裤子湿了。
女孩跌倒在水里,男孩拉住她的手,傻呵呵地笑道:“你个爱哭鬼,泪水都把自己给淹了。”
“这不是我的泪水。”
“还说不是,就是你哭出来的。”
男孩不信她的话。
“这是雨水,我不是说要下雨了吗?”女孩擦了擦脸蛋。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雨水才不会把我们给淹了呢,这一定是你的泪水。”
“不是。”
“就是。”
“呜呜……”
“呜呜……”
他们小小的身子很快被水流冲走,手却紧紧牵在一起。
就在这时,两个小孩被抱出了水面。
女孩哭唧唧地道:“我错了,这就是我的泪水。”
男孩白了她一眼,看向救他们出来的人。
这是一位戴着斗笠的老汉。
“贼老天。”田井用他那低沉的嗓音骂道。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也学着说道:“贼老天。”
田井哈哈大笑,抱紧了两个小孩,冲天咆哮:“贼——老——天。”
———
僧人们陆续走到老僧身后,和老僧一样念诵起经文。
“嗯尼……”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一道狭小细流,可团聚在一起就汇成了一条汪洋大河。
老僧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辉更胜以往,将肆无忌惮入侵的黑暗之风尽皆消灭。
“法宏!!!!”
黑影发出了憎恨的吼声。
“你为什么会回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