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写实与简约中摆荡,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儿童画风吗?”白亚寕问了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她并不寄望眼前这个老头能理解。
老者点点头,
“我自然知道,我也经历过一样的历程。”
“相信我,你明年再来看这件事,就会觉得为不足道,不过是上坡路的其中一段。”
“喔,我刚说你的话看起来像是恋爱了,其实是唬你的。“
”是山姆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还是个帅小伙儿。”老干笑了两声。
“哎呀!说到这儿,我今天有客人,得去陪陪他。”说完老者就笑嘻嘻的往美术馆里走去。
白亚寕叹了一声,
“八卦!山姆怎么跟这老头也认识?这镇真小,什么风吹草动,全部的镇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三小时过去,白亚寕画了张近景,又画了张中景,她都不满意。
每每在下笔的时候,她都再三思索,像是武侠小说主角,身体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正在互相对峙。
“哎!又浪费了一张!”
“不然我先回到以前的画法,起码也要一张成功,不然这三个月不都白费了!”
美术馆传来一阵钢琴声,弹的正是方才自己哼的曲子,
”用大提琴代替女高音的声线?真有意思。”
白亚寕让这乐音给感动了,她屏住了呼吸,站在画架旁边静静地听着。
忽然,她心头好像让什么触动了一样,她抓起画笔,跟着圆舞曲的节奏,只是沉浸,却不多想,以明快的笔锋,在画布上刷着。
这回她选了几朵紫黄相间,对比鲜明,视觉上有点“富丽堂皇”的鸢尾,也不管背景怎样,主体是不是先画,她自由的,在画布的各个角落,这一笔,那一点的,勾勒,涂抹着。
不满意的地方就用更厚的颜料盖掉,太厚的地方就用刮刀刮掉。
渐渐的,她忘了听美术馆里面的乐音是不是还继续着,至少她心里的乐音还在重复着,她的笔还在恣意游走着。
直到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停手!”老者阻止白亚寕。
白亚寕像是著了魔似的她,就是无法停,还想再往画布上加。
“停!”老者又命令了一次,“你不信我,往后退几步看看。”
白亚寕大声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梦醒了,虚脱的往后踉跄对了几步,转身迷茫地看着那老头。
老者也不知什么时候从美术馆里走了出来,指着他脚边的地,
“站到这儿来。”
白亚寕慢慢走了过去,再转头看着自己的画,笑了一声,
“您说的对,该停手了。”
“可还想再调整两笔。”她吐了吐舌头。
老这摇摇头,“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特质之一,是自制。”
“这几朵花,该虚的虚了,该实的也描述得够了,后面留得空,恰好让这画有呼吸的空间。要是再多就是“画蛇添足”。“
”是这样用吗?那句中国成语?”
白亚寕点点头,“是这样用。”
“别忘了,Less is more.”
白亚寕疑惑的看着他,重复着,“少就多,少就是多...,诶,少就是少啊?”
老者摇摇头,“你慢慢体会。我得先走了,一不注意就已经四点多了,你待会儿把东西收好也可以走了。”
白亚寕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是你弹钢琴吗?”
“是的,我朋友负责拉大提琴!”老头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白亚寕应该知道一样。
“喔...,很好听,我想这是我这三个月来最成功的一幅画,奇怪的是,也是时间花得最少的一幅。”她蹙眉。
“我得先走了,小女孩下次见。”老头看看手表,好像现在不走,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像灰姑娘的马变回老鼠。
“诶!急什么啊?”白亚寕小声抱怨。
画画固然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清洁画板,笔刷,整理擦拭笔刷的纸巾等垃圾,却是耗费时间的活计。
白亚寕是一个无法忍受颜料从颜料管中间挤压出来的人,所以每一管颜料都规规矩矩的从最尾端被挤压。自然,上面要是不小心沾到油彩,她也得沾点稀释液,将每条颜料管擦拭干净。
笔刷也都要细细洗过,更别提每次用的稀释溶液,她也得装在另外的玻璃罐中,等待里面的油彩沉淀,再次倒出来使用。
这么一折腾,已经五点多了,
“最后一班车是六点!”她催促着自己赶紧的,别又像上回一样,还让霍天宇来救她。
她匆匆提着画具以及再工具间水槽清洁好的笔刷,冲进了美术馆的储藏室,把一切工具与完成的画作安置好,这才发现一件事不对。
“刚才那老头怎么没锁门?”
她摇了摇头。
“还有,他说有客人,刚也没看到客人走啊?这怎么回事?”
白亚寕放下了东西,决定四处巡巡,她下了楼,到了各个展间,都没有人。
“小厨房还没检查!”这个小厨房是屋主原来留下的,并没有被弄成展示间,十九世纪的煮饭用的铁炉,还有石桌都在。
“啊!”白亚寕才开门,就看到桌上趴着一个人,旁边是一瓶喝干的葡萄酒!
桌上一张字条写着,“你的罗密欧。”还画了个箭头指向那个男人。
“死老头!也太不负责任,人丢着就走!我得赶公车啊!”
白亚寕大着胆子,去推了推那人,都不见反应,看来是睡死了。
她用力把那男人从趴着的姿势,从后背撑起,让他靠着椅子,
“霍天宇?”四个月没见,他怎么会忽然在这儿醉倒?
白亚寕没有多加思索,她把手伸进了霍天宇的裤子口袋,想看看有没有车钥匙,她从窗户望向停车场,确实是他那台吉普车在外面。
可惜,她摸遍了四个口袋,都没有找到。
“别碰我!”霍天宇喃喃的说,显然还是醉着。
白亚寕叹道,
“谁想碰你啊?车钥匙到底藏哪儿了?”
“我明天还得上学,晚上这儿又不能开暖气,怎么办?我也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万一他破坏了画作...。”
急中生智,白亚寕想起储藏室有一个急难救助包,她把里面的铝箔睡袋给拿出来,再把霍天宇拖到了室外独立建造的工具间小木屋,严严实实地把他用铝箔纸睡袋包了起来。窗户关好,再把自己的羽绒衣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这样就不会冷了吧?“
“糟了!快六点了!”白亚寕看着这个银色的木乃伊,觉得他应该可以撑过今晚,就头也不回的赶去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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