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简兮的叙述，秋思言表情淡淡的，简兮忍不住道：“苏叶不能再留在惠风院了。”

一个在主子身边当差多年的大丫头，一旦起了怨怼之心，她的破坏力不可限量。如果只是为了秋思言好，她应该建议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是，这非她所愿，也非秋思言所愿。

“当年她进府时几岁来着？”秋思言突然问道。

简兮想了想：“她比你大一岁，进府时应该是十岁。”天，现在的孩子不得了，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竟然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何贵妃可真会选人！”身边那么多宫女，偏偏选一个对她儿子痴心一片的送到她身边，这到底是防着她，还是要恶心她？

简兮看着秋思言：“何贵妃一向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费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年宫廷生活磨练出来的手段，在宫中已无敌手，便全都用在了未来儿媳妇的身上，也不怕把人吓跑？

这不，眼前这个不就要撂挑子不干了吗？

“送她出府吧，”秋思言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黯然，“把一切办妥，交接清楚，她的东西都让她带走，不要为难她，以后她爱去哪就去哪吧。”

“她要是去三姑娘那里呢？”简兮皱眉。

秋思言淡淡一笑：“我愿意放过她，可她要是不愿意放过她自己，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主仆多年，可也着实没什么深厚的情意，她也确实是犯不着硬要拦着人找死。

况且，她觉得那是一条死路，绝路，说不定正是人家的心之所愿，百死不悔呢。

简兮迟疑：“她在你身边多年……”毕竟是贴身侍候的大丫鬟，平日里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最长，多少都会知道一些主子的隐秘。这样的人放出去，一旦起了坏心，后果不堪设想。

“最初不是你帮她求情，让我放她出府的吗？现在，你是又改变主意了？”秋思言好笑，“罢了，重金相送，好好地让她出府吧，从此她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简兮一怔，看向秋思言的目光渐渐幽深，秋思言绝不会无限度放纵对她不利的人，她这么做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苏叶的手中绝没有握着她的什么把柄。

苏叶是何贵妃送给她的大丫鬟，进府六年，擅长梳妆和女红，这些年秋思言几乎每日梳妆都是苏叶侍候的，她穿的衣服也大多出自苏叶之手，她的卧房、书房苏叶来去自如，可是多年下来，苏叶竟找不到丝毫可以拿捏她的把柄。

这一刻，简兮从心底感到害怕，这个几乎是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姑娘，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机，她又是因为什么会这样费心防备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平时只觉得她感情淡漠，性格内向，又见她被父母冷落，还常常忍不住心生怜悯，现在才发现，尽管她处境艰难，她也早就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她并不需要她人的同情。

可想到她刚过及笄之年，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儿，又忍不住心疼，她生于国公府第，又贵为郡主，到底是谁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舞阳长公主？还是……师傅？

简兮心神一敛，师傅安排她进入镇国公府，来到端敏郡主身边，是为了让她看着她，不是让她来被端敏郡主影响的。

简兮看着秋思言淡漠的神情，仿佛丝毫没有发现她刚才的走神，不由一震，赶忙开口道：“杜若、小艾她们想要送送苏叶。”

秋思言有些诧异：“她们怎么知道的？”送苏叶出府，她也是刚刚下定决心。

简兮道：“她们毕竟在这惠风院多年，对郡主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秋思言点点头：“姐妹一场，应该的。”

简兮试探：“那便安排苏叶明日离府？”

“恩。”

简兮有些迟疑：“苏叶那里提出还想要见郡主一面，你见还是不见？”

秋思言淡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她的意思苏叶都清楚，苏叶的心意她也明白，该说的话也早就说尽了，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简兮也不再劝，只是点点头，便下去安排事情去了。

秋思言默默地盯着半空中起伏不定的尘埃，出了会神，才轻叹了口气道：“但愿从此不再相见。”

这夜，杜若、木莲、丁香三人凑份子为苏叶践行，小艾、李蕊等几个小丫头也去作陪，众人伤感一场，追忆一番，又彼此祝愿一通，终是喝得尽兴，才各自歇下。

第二天一早，苏叶便带着随身的行李和秋思言的赏赐出府了。

杜若等人都未来相送。

秋思言一大早醒来听到这件事，愣了一下，便继续洗漱梳妆用膳，与平时并无两样，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心灵手巧活泼机灵的丫头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不知是不是昨夜醉酒的缘故，这天院中所有人都不太有精神，便是一向欢腾的小艾都蔫蔫的，惠风院中竟有些死气沉沉的。

李蕊看着大家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大为不解，私下问小艾：“难道都是因为苏叶走了不高兴？都这么舍不得她？我看她平日也没对你怎么好嘛。”

由秋思言宠惯着，小艾在府中几乎都是横行无忌的，可除了长公主，她唯独怕两个人，一个是长公主身边的刘姑姑，一个就是苏叶。现在苏叶走了，她该高兴才是啊。

小艾苦着张脸：“你不懂。郡主说了，我平时最容易犯错，总要有个人时刻看着才放心，现在苏叶姐姐走了，谁还时时盯着我啊？”她要是再一不小心犯了错，又没人提醒，万一酿出了什么苦果来，可怎么办啊？

李蕊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她呢？”

小艾瞪眼：“我当然舍不得她！”

“是，是，是，你是怕以后没人盯着你犯错。”李蕊敷衍道，“可是有郡主护着你，便是你犯了什么错，也不用怕啊。”身靠大树好乘凉，她才不信简兮、杜若那么大公无私，会处罚秋思言一心护着的小艾。

一个小丫头，又碍不着她们什么。

小艾还是不太放心：“那万一是长公主知道了呢？你不知道，长公主身边的刘姑姑可凶可凶了。”她自从被罚过一次，这些年来一看到刘姑姑就腿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李蕊不可置信：“长公主住在公主府，我们在镇国公府，你是想要犯多大的错啊，竟然还要传到长公主的耳朵里？”

小艾想想刚进府那年她不小心泼到长公主身上的那碗热汤，由衷地觉得，想要引起长公主的注意，错误不需太大，运气够背就行了。

“那还有三姑娘呢？以前国公府里郡主一个人说了算，现在却多了个与郡主不对付的三姑娘。”

说到这，李蕊也有些迟疑了，她默想片刻，还是道：“我们躲着她不就行了吗？她难道还能找茬找到惠风院里吗？”

小艾腹诽，那可不一定，那三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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