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赴前连赴后(2 / 2)榴弹怕水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而很快,以卜已为起点,夕阳下的大堤上,黄巾军溃兵居然多数下跪叩首,念念有词,行太平道叩首恕罪仪式。便是大部分伤兵,也不顾断肢血污,挣扎起身仿效。

“真是妖道!”曹孟德原本坐在地上,此时见到如此情形却几乎惊得跳了起来。“文琪,如此妖道,你居然还要招降吗?你一当世名将,如何来的这般妇人之仁?你没看到此辈皆是妖人吗?!”

公孙珣黑着脸凛然盯着眼前情形,一言不发,俨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卜已念念有词,诵祷咒文,意图恕罪,但却终于颓然闭口不言……想他葬送数万东郡子弟,又因为不知军事使得大贤良师大局动摇他到现在还都以为公孙珣是要去夹击张角的,所谓罪孽深重,哪里能靠一时的仪式而变回清白之身呢?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如刚才所想的那般,借黄河之水涤清身上血污了!希望彼处真能通着黄泉,连着黄天吧!

一念至此,卜已一言不发,第一个起身,步履踉跄而又坚定,居然是宛如想要过河之人一般昂然走入黄河之中,所谓蹈河而自绝是也。

河堤上的太平信众纷纷醒悟,一大半人失措转身选择投降,但却依旧有不少人学着卜已这般径直投水!

而不知是谁突然说起,说是卜帅死前曾言,若投黄河而死,死后便可得享黄天之福,不再受苍天之苦……听得此言,不少犹豫之人居然斩断念头,直接转身投河伤者更是纷纷恳求周围人带他们入水甚至有已经来到堤下准备投降之人,也返身向后,往死如归!

一时间,黄河大堤上,降者七八千,而纷纷自尽者居然也不下此数!

堤下汉军无数,俱皆目瞪口呆!

话说,前东阿县丞王度却是个走运的,他失了浮桥,所谓四战四败,但此番被审配击败后,却是在一条较大的舟船上被整个冲到了下游。然后,汉军包围溃兵,却把他将将露在了包围圈外面。而此时自尽而亡者密密麻麻,汉军上下俱皆骇然,也无人懒得清理周边,倒是让他手下那群心腹窥到了机会。

“王君!”依旧是那名心腹门客,此时咬牙来到了王度身边进言道。“现在正是逃亡的好时机……我们几个看过了,这条船破损不重,区区河面数百步,是能勉力过河的。而汉军主力此时俱在河北,将来几日也是要在河北清扫败卒的,趁这个时机,咱们过河往南!马上天黑,汉军不会追来的!”

王度苦笑一声,却是豁然起身,然后一边整理身上甲衣,一边轻松言道:“你们自己走吧!”

“王君这是什么话?”这心腹陡然一惊。“我们些许无赖之徒,被你养了多年,怎么能弃你而走?如此举止,与禽兽何异?”

“诸位投奔我,本就是求一番功业,我却一事无成,反而牵累诸位为贼为寇,分明是我对不住诸位。”王度从容言道。“我起事前曾在东阿西城老宅中埋了不少财物,以图将来,如今也用不着了,正好赠给诸位以作赔礼……”

这心腹听到此处,当即打断对方:“王君莫非是要陪那卜已送死?他们太平道中人,是因为信奉黄天才行此愚昧之举的,黄河死后便是黄天,如此荒诞之言王君这种人怎么能信呢?!”

“谁说我是因为信黄天而要去赴死呢?”王度失笑言道,却又哽咽难忍。“士为知己者死,于君……我……我这人当日为县吏时,尽心尽力,却被那些历任县令们当做抹布一般用完就扔,还嫌我豪强姿态污了他们县寺。而投入黄巾后,虽然一事无成、屡战屡败,但卜帅却从未弃我,反而屡次委我重任!今日兵败,卜帅……卜帅为他的黄天而死,我却只是为他而死,所谓臣死君是也!还请诸位……还请诸位成全!”

言罢,王度朝着自己这位心腹和一群惊愕难名的门客、属下们恭敬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向着堤上而走。

走了数步,他又恍然醒悟,回身对着这几个要有动作之人再度行礼:“诸君,尔等与我不同,卜帅与我是知遇之恩,是我负他多次,他却对我信重如常而我对你们却是无德无恩,你们也对我尽力尽力……再说了你们都是有勇力有智谋之人,又年轻,将来必有前途!还请不要跟来!”

几人当即怔在河边。

另一边,说完这话,王度也终于是孤身一日,于夕阳下勉力来到堤岸之上,然后沿着大堤向前去寻卜已去处了。而把守堤岸边缘处的汉军军官见他主动来投,又听他从容说的来由,也敬他视生死为无物,便慨然带他去了中军伞盖处,去寻公孙珣做主了。

“你便是王度?”已经移动到大堤上的伞盖下,公孙珣从俘虏处听到了卜已死前之语,此时面色正极为难看,但见到此人来,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东阿县丞?欲寻卜已葬身处赴河从死?”

“是!”王度不慌不忙,恭敬行礼。

“为何要从他死?”公孙珣黑着脸质问道。“你一个县丞,莫说也信了他的狗屁黄天之道!”

“外臣不信。”王度依旧不慌不忙,却是将自己的理由从容道来。

此言一出,不要说公孙珣默然,周围人从曹操以下也都对此人刮目相看,甚至多了几分敬重。

“不愿降吗?”公孙珣替周围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唯一死而已。”王度昂然作答。“无能半生,将来已经要被东郡乡里耻笑数十年了,若死前复降,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千载了。”

“此处便是卜已投河处。”公孙珣觉得胸口发堵,但终究是如此人所愿,指向了去处。“你随便吧!”

王度恭敬拜谢了公孙珣,然后便停都不停,直接转身投河而走,却也如那些以黄河为黄天的愚民一般,往河如家,视死如归。

“可惜了!”娄子伯终究是忍不住言道。“若非是从了贼,如此慷慨赴死之姿,足以名传州郡。”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话音未落,身后大堤下,忽然有人扬声诵道。“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如此慷慨赴死之姿,便是从了贼,将来也足以名传州郡!”

声音悲怆而又清朗,堤上众人还以为是某位名士在此,但回头一看却居然是个之前投降的黄巾军俘虏!然而众人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诗歌!”公孙珣回身言道。“此乃乐浪郡朝鲜城的乐府名辞箜篌引,讲述一疯癫愚者强渡河水溺亡之事……天下读书人那么少,黄巾军中为何一个又一个?说吧,你又是何人?”

“黄巾军兖州副帅梁远,字仲宁!”此人在堤下遥遥拱手。“手下败将,让君侯见笑了!”

“我听过你!”公孙珣正色道。“既然降了,便安心留下,替我安抚降兵如何?”

“君侯!”堤下人放下手来失笑言道。“我非是故意唱诗,引你主意,乃是原本丢盔弃甲,佯装普通降卒意图蒙混过关、苟且偷生,却不料见到王度那废物却有如此气度,不由心生惭愧。再加上我离濮阳时曾劝卜帅不要过河,他却一意孤行,引兵来此,宛如此诗歌中之人一般让人悲怆……故此,心怀激荡之下,不由想起此歌,便起身吟诵出来,为两位愚者送行!”

“然后呢?”公孙珣脸色愈发不善了。

“然后自然是自吟此歌,送我自己这个愚者渡河了!”

公孙珣忽然强笑:“那卜已不听你言,擅自渡河,葬送东郡黄巾,你不怨他,反而和王度一般要报他知遇之恩吗?”

“当然不是!”堤下人昂然作答。“卜帅妇人之仁,葬送局势,乃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天下虽大,除了河中之外却也无我这等人去处了……”

“这是何意?”公孙珣依旧笑言不止。

“君侯,你难得善念,想收留本地降兵,却可曾想过,此举与卜帅相仿,纯属妇人之仁?”堤下人忽然说起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刚才有人向你转述卜帅死前所言,我也听得清楚,他那些愚民的胡话,固然不值一晒,但有一言是对的……苍天、黄天势不两立,而既然为其一,便要视对方为仇寇,变不了的!不然哪里有这么多人随他渡河呢?那我既然也曾为黄天而战,便是不信它,苍天之辈也容不下我了!既如此,与其苟延残喘,依旧为苍天之辈欺压,不如慷慨一死,以渡河之姿笑一笑苍天之辈!”

公孙珣张了张嘴,他本想说我可容尔等黄天之辈的,但自曹孟德以下全军军官大多在此处,再加上黄天之辈也多少让他感到不对路,所以这话终于是没有说出口。

言到此处,天色渐暗,那堤下人径直往堤上而来,虽然公孙珣和堤上诸将都有默许之意,但两名义从担忧他暴起伤人,还是如之前押送王度一般小心看顾着此人往上而来。

路过堤上,此人看都不看周围无数目光主人一眼,停都不停,便径直往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而走,而随着两名义从驻足,此人更是如刚才那般高歌而起: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自堤下至河中连唱数遍,走到河中水齐颈之时,夕阳下的一个浪花打来,却终究是再无声响了。

堤上众人俱皆无言,也久久驻足不动,一直到黄河上游的夕阳彻底沉下。

“太平道真是妖言惑众!”曹孟德许久方才如壮胆一般勉力对着黄河呵斥道,但所言却只是之前旧语。“卜已亦是妖人,竟然迷惑了如此多人随他笃信妖道,以至于随他投河,真是罪无可赦!”

周边诸将也是纷纷醒悟一般,各自出言赞同。

“然而,是谁逼得这些人宁可去死,也要信这个虚无缥缈的黄天呢?”公孙珣有心想当众问一问曹孟德这个老问题,却终究是没说出口,反而转身就走。

取而代之的,乃是刚才听了数遍的乐府名辞。

诗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我是渡河而死的分割线

“光和末,夏,五月,太祖与黄巾兖州渠帅卜已、副帅梁仲宁、张伯战于苍亭、东武阳。贼众四万,卜以梁、张引兵两万屯东武阳临太祖营,复亲率两万众过苍亭渡河攻其背。审配驻于黄河侧,知情夜报太祖,太祖以程普、高顺将精锐一千,于东武阳南五里道中相阻,自勒骑兵,驰赴河畔,待卜至,急击之,卜大败,而配亦自河中断其浮桥,不得归。又梁、张举两万兵,屡不得破程、高千兵,待太祖驰返,亦败之,复驱败兵至河,连结前后,大破之。计获首自张伯以下万余级,降万余,赴河死者自卜已、梁仲宁以下,凡七千众人。东郡乃平。”典略燕裴松之注

ps:关于黄巾投河……我仔细查了资料,黄巾战败除了被屠杀外,自杀反而意外的多,资治通鉴上关于某战之后黄巾军的表现,原文是赴河死者五万许人……五万许人……最后,前后一万六千字……明天真没了……别期待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