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曹氏府上,果然是灯火高悬,然后再度开宴曹孟德虽然是个朴素之人,但此时曹氏家主乃是曹嵩,所以这方面还真不是他想省就省的。
而且再说了,公孙珣也呆不了多长时间,此番事了,明日再来一顿践行宴,估计后日一早便可以走人了,也无所谓什么宴饮过度之类的说话。
“文琪怎么来的如此之迟啊”曹操远远的便在堂内喊道,其余众人也纷纷出迎。“妙才呢,他不是去寻你了吗,又怎么没来”
“哦,闲来无事去围上看了个落日。”公孙珣一边从容答道一边步入堂内,然后眼睛一转便看到了一个和曹操类似,同样身材短小的生面孔。“至于妙才,我请他帮我安顿一事,马上就该来了哪位是曹子廉啊”
“沛国曹洪见过公孙少东”那个生面孔闻言,却是直接上前拱手行礼,还用了一个让周围人一时反应不及的称呼。
公孙珣心中一动,然后不由上前握其手笑道“子廉也知道安利吗”
“这是自然”曹洪嗓音粗豪,直接了当的答道。“之前你家安利号虽然也是天下数得着的大商户,却只是在渤海一圈打转,可这两年居然隐约有往并州、徐州两翼齐飞的架势别的我不知道,那徐州糜家还有这兖豫的大户们如今根本是坐卧不安,据说他们也要仿效你家,不再直接经营,而是要联合起来组建商号对抗,甚至还有人找我入内呢”
公孙珣哑然失笑“哪里就能吓到这些人我家安利号能往并州走那是因为我在雁门、代郡有所为,然后我公孙氏姻亲也做了一任上谷太守,如此而已。至于徐州那里,除非我能做一任徐州方伯,否则我家的生意还是过不了琅琊至于组建商号嘛,只怕是一些有心的大户想借着我家安利号的名义行自行扩张之举。”
“这倒是更有些道理啊”曹洪悚然一惊。“打着共御外敌的名号,扩充自家生意,其实也是老手段了,我居然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公孙珣不由再度轻笑。
“可是也不尽然如此,”曹洪忽然又低头言道。“别的不说,只看你们安利号的榜样,如今这年头想要做生意赚钱,怎么看都得正规化、标准化、规模化才行吧这些词可是你们安利号传出来的不瞒公孙少东,其实我也隐隐觉得组建商号乃是大势所趋吧”
“我晓得。”公孙珣无奈连连颔首。“确实是大势所趋。”
“其实,便真是兖豫大户们组成了一个大商号,子廉兄也没多大好处。”就在这时,不待曹洪继续说话,娄圭却忽然向前言道。“届时你所得的,大头不过是谯县一地的买卖专营之权,然后外加一些零星红利而已,而谯县专营之权此时你便没有吗”
这边刚一见面就聊得入巷,可曹操却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他有心想喊停,但四处打量一下后却陡然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弟弟曹德和自己一样显得有些糊涂,其余人看脸色还都是挺明白的这就很尴尬了
“子伯兄的意思,”曹洪略一思索便抽出手来正色朝娄圭问道。“莫不是要我走安利号的商路,做安利号的下线吗”
“有何不可呢”娄圭摊手反问道。“在商言商,兖豫本地有什么厚利之物吗粮食、布帛、陶器固然是万世不移的大宗买卖,可一旦结成商号,又有你曹子廉几分收益呢反倒是我们安利号,骏马、东珠、人参,哪个来到中原不是一本万利”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曹洪也是颇为心动。“只是这事有两个大大不妥的地方,一个是你们安利号如何能把商路铺到我们谯县另一个,我若是这般和本地大户不对路,会不会对不住乡梓,他们又会不会反咬我一口”
“那就带着他们一起做安利下线嘛。”娄子伯口若莲花,看来这厮之前在辽西那段时间里怕不是只当过会计。“这些年河北的豪杰给面子,让我们安利号在邺城立了一个大商铺和大商栈,虽然只是单线,但以此为根基拓展一下商路也是可行的”
“有何说法”曹洪一时心动。
“子廉你想想,邺城已然临近大河了,若你能再说动陈留梁国两处的豪杰和大户,然后两家再一起打点一下黄河上的豪杰,这商路岂不是就通了”娄圭继续蛊惑道。“至于说反咬既然你都说动了这两处的豪杰和大户了,陈留、梁国、沛国连城一片,那兖州境内谁又能把你如何呢”
曹洪愈发觉得对头了
其实,也由不得曹洪三言两语便被说动,毕竟这年头做生意,无外乎就是两个问题,一个信息,一个安全。
从信息角度来说,大多数时候,很可能谈下一条商路只需要一次面谈就行了,但反过来说,这年头一次出行也绝对不容易,若不是公孙珣这安利号少东专门来这谯县一趟,那曹子廉是万万不会有安利号下线这个选项的。
而且,这年头所谓一言千金,大家都是体面人,一句话就行,也不用签什么合同的。
至于说安全问题就算是他们曹家在中枢暂时失了势,可往日的交情人脉都在,又是一起发财的好事,陈留、梁国的游侠与大户又怎么会真不会卖曹家面子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有人敢不卖,兖豫这片地方,曹氏、夏侯氏、丁氏这三族抱团组成的宗族势力又怕过谁
知不知道什么叫十五岁杀人,刚烈无双夏侯惇知不知道朝中不知多少公卿动辄感叹,若非是大长秋,焉能有我今日
真要有人不开眼,黑白两道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然了,这种话题到此为止便可,曹洪若是真能下定决心,自然可以遣人去邺城具体谈论一下。可眼前嘛,还是喝酒吹牛的为好,不然,正在抓耳挠腮的曹孟德恐怕就要受不了了。
酒宴再开,这一次得益于白日曹操与公孙珣一主一宾心结俱散,外加新来的曹洪此人粗疏不文,而偏偏难得老实的夏侯渊又迟迟不归,所以宴席上难免比昨日更加随便和低档了些说来说去,众人一路从豪杰人物说到奇闻异事,最后居然开始讲起了黄色笑话
荤段子嘛乃是酒席上自古以来的东西,得亏曹仁和曹纯两个熊孩子也不在,倒不至于担心教坏小孩子。
不过,曹洪等人带头讲了几个之后众人都觉的不行,便让公孙珣和曹操两个文化人来讲,曹孟德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你们可曾知道释家”曹操先正色问道。
“这是自然。”众人纷纷点头。
“徐州彭城那边信的释家信徒的怕是已经有上万人了,平原怕也有如此规模。”曹洪更是催促言道。“兄长有什么段子速速说来。”
“那你们知道释家正经僧人是要剃度的吗”曹操再度问道。
“这倒是少见。”曹德在下手笑道。“如今释家正经僧人要么从西域来,到洛阳、五台山便止步,要么从海上狮子国过来,到青徐便止步,我们这里还真没有正经番僧不过,剃度这种事情人尽皆知,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脑门是剃的圆溜溜的,也不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正是如此。”曹操得意笑道。“我今日要讲的,乃是京兆长安城的一桩事情。须知道,彼处释家繁茂,信奉释家的世族却是不少,便是番僧也有许多这一日,有一家人嫁女儿做喜事,因主人家信佛,便请了一位正经番僧带着他们的佛陀大像来做赐福,并做嫁妆。而那番僧因是第一次有世族来请作此大事,便不由诚心以对,又是沐浴又是熏香,还专门让人拿刀细细的刮干净了头皮,然后当日便着仆役架着大木佛去随人家送亲去了。”
这年头,实在是没有人能把和尚和荤段子连在一起,所以曹操这么一扯,众人还真就打起精神来了,便是公孙珣也想起某人抢人家新媳妇的旧事,不由跟着忍俊不禁起来。
“可这一日吉期却定的不好,送亲的队伍走不过几步便下起雨来了。”曹操以手指天哂笑言道。“那番僧因自己浑身熏香,到新郎家还要摆出架势赐福,所以便不想湿了衣服。只是这天色是骤然阴沉,又是半路上,众人也没带雨具,所以和尚便想了个怪法子原来,那大木佛肚子里是中空的,有暗格相挡,他便吩咐了自己仆役,偷偷打开暗格钻入木佛肚内躲雨,只让仆役们依旧架着木佛,宛如抬轿一般继续去送亲。”
话到此处,不少人已经笑了出来。
“不过嘛,这风雨之事实在是说不好的,不过数息,那雨水便越来越大,宛如瓢泼。”曹孟德依旧从容笑言道。“于是众人路过一处祭祀龙神的大祠处,便顺势进去躲雨,而因为仆妇众多,便将陪嫁的物什和仆妇都安顿在祠堂后殿屋檐下,男丁们则聚在前院躲雨”
“如此说来,那番僧岂不是独自一人陷入到脂粉窝里了”曹洪不由淫笑。
“你且听我说完”曹操不由拍案斥责。“话说仆妇们多已经成年,又因为是婚事,所以便不由出言调笑,个个指着雨说这雨如此之大,莫不是此处龙神撒尿来着”
几人想起对方今日对着井口撒尿一事,也是纷纷失笑。
“而就在这时,那佛肚中的番僧先是觉得佛像被放下,然后又听闻外面叽叽喳喳,偏偏言语不通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便以为到了地方。”话到此处,曹孟德眉飞色舞强忍笑道。“所以他就打开佛肚上的暗格,探出头来观察众妇女见到如此情形,个个惊慌,纷纷大喊不想龙神未曾尿完,这佛陀也要撒尿了”
说完此话,曹孟德自己忍俊不禁,率先拍案大笑。而座中其余人等,各自茫然,都不晓得哪里该笑。
倒是娄子伯见多识广,茫茫然端起酒杯后喝了半口,然后陡然反应过来,却是直接将酒水喷了出来
这下子,其余众人也是猛地一激灵,不论快慢,各自明白过来,然后失笑不止,将整个堂中弄的七倒八歪
“呸整日就知道这些花花肠子”门外廊下,带着两个人来到此处,稀里糊涂听得挺认真的丁夫人也是一时反应了过来,然后忍不住红着脸低声啐了一口。“也不晓得害臊”
此言一出,旁边作为丁夫人妹夫的夏侯渊更是尴尬无比,直接红着脸低着头,飞也似从自己大姨子身旁窜出,逃入堂中了。
然而,眼看着堂内众人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有事过来的丁夫人却也不好就此入内,反而只能继续等在外面,眼巴巴的指望着里面的气氛不要那么低俗下去。
不过,堂内一众爷们等着曹操说完这个笑话后,纷纷说人的笑话就是好听,却又死抓着公孙珣不放,非要他也说一个相当的公孙珣推辞不过,也只好半推半就的从了这些人。
“我这个笑话较短。”公孙珣瞥了一眼刚刚入座不久的夏侯渊,知道对方在门外听到之前曹操那个故事,然后不由也想起一个故事。“乃是说一户人家,丈夫常常出门在外,女子不耐寂寞,便与邻人勾搭起来。”
众人敛息以闻,而门外的丁夫人有心想走,却又心中有事,所以终究也是带着一人驻足在门外廊下侧耳偷听。
“只是这家邻人男子碍于女子丈夫常常归期不定,有所疑虑。”公孙珣继续语调正经、面色严肃的讲道。“那女子便言道如此便在你我两家墙壁上挖一孔,晚间你将那物伸来,如他不在,我自然有所通信。”
“你这笑话不行”曹操当即插话道。“不合常理嘛,笑话也要讲规矩才好笑的既然约定暗号,哪里要用这种东西”
公孙珣理都没理对方,只是自顾自继续言道“这日,女子丈夫自外地突归,便坐在墙壁之侧与妻子讲自己在外地听来的笑话,忽然见到墙孔中出一那物来,当即指之诘问女子喏喏不能答,许久方才应道许是来听笑话的也不成”
众人一时愕然,然后哄笑,最后纷纷笑骂不止,坐在一旁的曹操更是将一块饼扔来,落入公孙珣面前汤盆中,溅的后者狼狈不堪
屋外丁夫人听到公孙珣与曹操这一群弱冠年轻男人在堂中放浪形骸,嬉笑喝骂,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回头看到身后那人,更是尴尬不已。
而左思右想之下,她居然掏出一片手绢来递与对方“既如此,妹妹就不要杵在这里了,且去为屋内客人擦拭一二也让他们安生一些。”
后面那人,自然就是卞玉了,虽然也是满脸通红,但还是不敢违背对方,便微微行礼,然后就接过手绢入内了。
果然,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卞玉满脸通红,上前对着首位屈膝行礼“丁夫人遣奴婢为贵人擦拭汤水。”
说着,她便直接上前,跪坐在公孙珣身侧,然后就要为对方擦拭脸上汤渍。
话说,公孙珣本来就尴尬不已,此时见到这人上前更是大惊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吧丁夫人如何要让这位来为自己做如此亲近的服侍之举
而此时,色中恶鬼曹孟德也是一脸惊愕的看了过来,俨然也是糊里糊涂,一时半会没有消化过来。
公孙珣被曹操这么一看,又想着眼前人乃是身旁人日后的正室妻子,颇有几分占人家老婆便宜的感觉,然后恍惚间那卞玉已经上前跪坐在自己身侧为自己擦脸了,他便赶紧举杯架起胳膊遮挡曹操的视线。
不过,半口酒咽下去,随着公孙珣扭头往那卞玉红扑扑的脸上一看,却又忽然反应过来感情自己说那个听笑话的笑话时,丁夫人和这位居然都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笑话呢
一个控制不住,公孙珣居然也学着娄子伯那般半口酒直接喷了出去
这下子,局势愈发糟糕了人家娄子伯终究是对空喷的,自己则是对着一个美人喷的这能一样吗
果然,那卞玉委委屈屈,脸腮愈红,又丝毫不敢先理会自己脸上的酒水珠,只是继续跪坐为眼前之人擦拭身上汤渍而已。
可另一边,色中饿鬼曹孟德则已经愤然起身“文琪,你自己变成落汤鸡便可,如何还要荼毒美人,让人家也变成落汤鸡”
公孙珣听到曹操为卞玉仗义执言,那种当面盗人妻的感觉也是愈发猛烈而在些许怪异感觉的作用下,他又赶紧朝身侧美人道歉“卞姑娘莫要生气,我这是落汤鸡不错,可是于姑娘而言,却是红玉盛珠,朝花拾露一般”
卞玉闻言,面上的通红之意已经延伸到了脖颈上“不敢当贵人如此盛赞,贵人有所垂青,妾身便已经五内俱感。”
这话听了更不对劲了,所以,不待公孙珣做出反应,另一边,早就觊觎此女的曹孟德却已经直接俯身拍案控诉了“文琪,我当你是知己,所以今日在涡水中才与直言的你倒好,昨日未曾与你言时,你也不曾看上人家,今日刚刚与你直言,你反而却又暗中做了手脚呢你且与我说,怎么个红玉盛珠,朝花拾露一般,又怎么个垂青的法子”
台下众人一时愕然,但公孙珣此时已经是理清头绪了,于是他便当众往大门处一指。
曹操何其聪明,此时也是猛地一惊,然后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这卞玉一进来便直言,人家是奉自家夫人之命来为公孙珣服务的
一念至此,饶是曹孟德这厮向来贪花好色,此时心中也如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登时就冷静了下来,然后跌坐于几案之后。
事已至此,丁夫人也不再躲藏,便径直拢袖昂然入内“夫君,这卞玉年纪已经十九,又尚未嫁人,我见家中贵客来咱们家盘桓,身旁却无人伺候,便私自做主买下了她,准备赠与贵客,也好照料一二省的失了礼数,夫君以为如何”
曹操目瞪口呆,连眼睛都不带眯的了,但终究不舍得说出一个好字来。
“夫君。”丁夫人见状不由叹气,便又往前行了一步。“我一女流,本不该过问你们男人之间的应酬,但从昨日至今日,也是隐约看出来,咱们家似乎对贵客有所亏欠既如此,本就该有所表示才对。”
曹操喏喏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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