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伏天的夜晚,即使是黑暗,也格外柔和。晚风习习,拂过热闹非凡,灯火辉煌的的街道,也拂过向来庄严肃穆的钱塘州巡抚府邸。
可今儿的巡抚府邸看起来不太太平——
“老爷!小姐她又跑了!”双髻丫鬟刚将黄玉苑的大门推开,见里边一个人影也无,心底立刻慌成一团,连忙风风火火地往后院大苑跑去。
“怎的了,怎的了?大晚上的吵吵个什么劲!”一身着莲花薄纱的女子推门而出,可见她身材曼妙,风情万种间微红的脸上略带着愠怒。
好容易老爷才去她那里一回,这大晚上的事儿还没办完,小丫鬟家家大呼小叫着急着赶魂呐!这府里的丫鬟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二夫人,大小姐她,大小姐她又跑了!”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俯身还是把这话说了个完整。
二夫人白芷翻了个白眼,不就跑出去了吗,当以为是何大事呢!今儿个乞巧节,往年到了这个时日,那丫头片子都会偷跑出去,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谁知门内的人儿一听,焦急忙慌穿靴披袍赶了出来:“阿沅又跑出去了?”
“正是啊老爷!”小丫鬟是离沅的贴身丫鬟,见自家主子偷跑出去急得快哭出声。
“还不快派人去找呐!”虞老爷子满脸担忧,语气急迫,伸出食指指向前方,手指略微颤抖。
“诺!”小丫鬟得令,二话不说转头就去叫人去了。
*
“这回,若还能被他们抓回去,我就……这次在乞巧节上遇到狗!”
她并非不喜爱狗,只是每回有狗从她身边经过都会狂吠不止,哪怕是相隔甚远,离沅也能远远瞧见表情凶悍久的狗正对她吠,久而久之离沅便有些害怕这种阿黄,阿黑之类的。
离沅刚从偏院的饲鸡窝后边翻墙而出,此刻的银钗上插着三千青丝,也插着几根长梗鸡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凌乱。而她却是自信满满,仿若觉得自己这次的暗中行动极其成功。
离沅随意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轻灰拍下后,又将头上那几根突兀的鸡毛取下。
平日白日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由于今日是乞巧节,四处悬灯结彩,灯火万家,两道旁的小摊上时不时有阵阵香气传来,馋的离沅撒开步子朝最热闹之处跑去。
可跑了没几步,脖后的立领就被人揪起,那人力气大,离沅全身如同拎小鸡似的被拎起。
“大胆奴仆,还不快放开我!”离沅惊恐大呼,深以为是府中家丁发现她偷跑出来而出府寻她来了。
可离沅挣扎半晌,身后人儿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揪着她衣领不放,一直如同皮球般吊着。
离沅破口大骂许久,终是没了气力,语气变软惨兮兮道:“你是哪家的家丁,怎得力气如此之大,将我吊这么久…你看这样,你将我放了,回头我给你些赏钱,银两要多少你随意开口就是。”
这些年来,爹爹宠爱她,每月给她黄玉苑拨了不少银两,且她自己私下也有些母亲留下的商店铺子打理,每回都能进账不少。再加之她知晓小小奴仆眼界不高,赏一点小碎银子就足以让其俯身磕头拜谢连连了。因而离沅才敢将这话说出来。
“一万两白银。”那人终于是开口了,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一万两!
离沅吓的忙偏头向后看去,却因脖子转的角度有限,仍是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大哥,我叫你大哥,一万两!你将整个钱塘巡抚府邸卖个十来回也凑不上数啊!”
一万两,这人是傻了还是疯了。
她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未能回神,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那人翻手转了过来,眼对眼鼻朝鼻,月光下撤,借此她看清了来人。
那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剑眉横立,一双凤眸之中宛若深潭,鼻梁直挺若悬,最为性感的就是微抿的薄唇自带红润之色。是离沅喜欢的那种男子类型。
这人离沅认识,这男子是白日时前来府上的客人,离沅下午睡过午觉散步无意经过正堂,往里边瞥见过他。
当时正巧那男子正端杯呷了口茶,抬眸也见到了驻足门口的离沅,两人对视一番,巧妙的是两人像是较劲般谁也没有挪过眼去,还是离沅旁侧的小丫鬟轻轻推了推离沅的胳膊,离沅适才回神转过头来潇洒的大步离去。
他好像叫什么桀?
当时见到爹爹对其点头哈腰的模样,离沅猜测此人应该是贵客无疑,只是具体是什么人,离沅并不清楚。
但她能猜测到,能让爹爹如此唯首是瞻,低声下气说话的人并不多,多半是齐国的皇亲国戚之类,只是若真是皇亲国戚,怎会掉进钱眼子里,一开口就险些让离沅当场表演一个去世……
见他半晌不说话,只是凝眸看着离沅,离沅倍感不自然,开口道:“这位大哥,一万两白银,这实在是太多了,我我我,是小户人家拿不出此等巨款,你看你能不能宽容些,降降价什么的……”
“一万两不多不少。”男子依旧是声如洪钟,话语肯定。
“那你就这么吊着罢。”离沅破罐子破摔,也不再挣扎,一万两白银她抢都抢不来。
谁知那人见到离沅这般竟嗤笑一声,眉梢微挑,顺手将离沅放下了:“我说的这一万两白银,可不是让你给我。”
“那我是给谁?”离沅被他突然将自己放下的行为和他的吐出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用给谁银两。”男子无奈摇头笑开,离沅能见到他清秀俊美的面庞两侧,分布着浅浅的酒窝。
“这一万两白银,是我给你。”
离沅:“???”
这人莫不是疯了罢,一万两白银,他以为他是谁,哪怕是皇亲国戚,突然拿出如此数量庞大的巨款,也是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一番。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男子身着的衣裳,本白叠套云纹紬织锦袍子,在钱塘州普通的贵家公子也都穿得起,唯独有些能看出身份的就是那腰间系着的暗橄榄绿师蛮纹腰带了。
可若是将这腰带转手卖了,也打顶是个八百两白银左右的样子,且这人看起来应是那个远家皇亲家中的哪位翩翩公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够出得起这个银两的人。
离沅只当他是闲着没事同她开了个恶趣味的玩笑,便不再想理会他,转身就借空溜走,接着跑向那一片通明灯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