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口的药汤还泛着苦涩，伴随着低哑朦胧的音色，颇具些蛊惑意味，却不知迷惑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我是谁？”听清了自己说出来的话，秋秋脑海里便一直回荡着这悦耳却荒谬的一句话。

她究竟是谁，眼前人又是谁，这是哪里，她为何会在这里？

少女的眸色清纯却似乎笼罩了一层雾气，寒无殇从她的眼中读出了茫然，或者说虽然他可以帮她解答这些问题，可是这种茫然他们是相通的。

为何她会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何她会忘了我是谁，该怎么告诉她这一切才不会伤害到她？

天地间仿似被白雾充斥，只有他们二人对坐相望，却不知所言，不知归处。

这样的平静最终被丹青惊喜地一声尖叫打破，甚至吓得洛雨没有端稳手中的东西，点心滚了一地，瓷片碎落的声音使得屋内的人都回头看过来。可是，丹青的声音完全没有被洛雨弄出来的噪声遮掩住，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师妹！”

丹青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激动来形容，同寒无殇最初的惊喜类似。但她不知晓前因后果，也没听到秋秋问出那句“我是谁”，一向开朗活泼的她想都没想就叫出了声。可是，秋秋回应她的是更加迷茫的双眸。

秋秋还没有回答什么，就被寒无殇拦住了。苏儿走近门口，悄悄收拾地上的烂摊子，更是为了能及时阻止丹青冲过去。此时的洛雨没来得及反应，但看苏儿这奇怪的样子，又看了看主子的眼神，便得了命令双手覆上丹青的肩头，将她推出了门外。

苏儿也收拾好碎片出去了，屋里又回归到静寂中。两人都想说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秋秋忍不住问：“她叫我什么？”

“虽是醒了，但你身子还虚，刚吃了药，先躺下。”不动声色回避了秋秋的问题，寒无殇将已经黏在手指上的蜜饯扔回盘子里，用另一只手慢慢扶着秋秋在床榻上躺好。

“多谢你，不过你可以回答我的话吗？”

寒无殇看着躺好的秋秋，正在心里感叹她难得如此听话，便又听到了她执着的声音。许是太过紧张，他都没有发现秋秋说话的语调如此细腻轻柔，同原先完全不同。而且，还是很有礼法地问询，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气势。

“姑娘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尽数告知，但你刚醒精神还不大好，等将身子养好了，我再慢慢同你说可好？”信口编造着借口，寒无殇尽量保持温润可信的语气，但手心的细汗并没有掩盖他当下的谎言。

“好！”少女动手拉了拉锦被，将自己完全包裹在温暖里，只留小脑袋在外面。

听她应声，寒无殇的心才落下来些，手不自禁也抚上锦被，片刻后又慢慢收回来。她的脸颊仍是苍白的，但不再像深海一样长久无波；柳叶眉未经修剪也是极美的，如同远山的峰峦生动；唇色粉嫩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原来，你不拿剑的样子这么可爱！

秋秋的确精神不济，没有理会身边的寒无殇，在周身的暖意笼罩下又熟睡过去。

寒无殇舍不得挪动脚步，这时的他才冷静下来发现秋秋同从前的不同之处。他见过的她从来都是潇洒恣意的，武艺医术双绝，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被他人轻易影响。从不犹豫，从不示弱，她这样的女子就像是草原上雄霸一方的狮子，而不是像小鹿一样柔弱善良清澈无辜。

她失去了记忆，可寒无殇觉得她还失去了比记忆更重要的东西。是一种不被世人认可的骄傲自负，是为大多数人诟病的风流潇洒，是她作为暗夜杀手习惯了的孤僻警觉，是她长剑一把闯荡天下的英气和勇敢。

她不一样了，但寒无殇心底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的喜欢......甚至，自责、愧疚、心疼、纠结......这些情绪一股脑袭来，险些像“七叶落”一般吞噬着他的心河。

摇了摇头企图暂时逃避这一切，他踉跄着走出门口，唤了苏儿进去守着照顾。可一走出小院儿，就对上了丹青那一副气愤的样子。他就知道逃不掉的......他和秋秋之间总归需要一个解释。

“你为何不让我见秋秋？！你在屋里做了什么，有何企图？”丝毫没有顾及身侧的洛雨，也没有顾及寒无殇的面子，丹青迫不及待地问他。

“姑娘莫急，我们进主楼说。”寒无殇恢复了清冷的样子，负手先行离去。但身后的两个人开始了叽叽喳喳的吵闹，谁都不让着对方。

“你别这样说话，我家主子对你师妹无恶意的。”

“要你说！”

“大人好不容易醒了，主子定是怕你这大嗓门吵到大人才让我把你叫出来的，你莫多想了。”

“这也是。不过，你那是叫出来，本姑娘明明是被你拖出来的！觉得我打不过你是么，嗯？胆子不小！！”

洛雨替自己主子小声辩解，而丹青则把见不着师妹的火全发在了洛雨身上。两个人直到进了主楼，止步在寒无殇面前才停下声音。

桌上是日常准备好的热茶，洛雨乖乖站到了主子身后，丹青则是不客气地坐在了寒无殇对面。可是，一刻钟后，忍着脾气听完寒无殇平静的叙述的丹青拿起茶盏就要扔到地上！

“你说师妹她失忆了？这怎么可能！你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定还有事瞒着我。若是你不说清楚，我便传信给紫苏师姐带走师妹！”

“的确还有隐情，除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她还有很多地方同以前不大一样。”

“师妹她擅长伪装，自小同师父习得一人千面，或许是你不够了解她而已。”

“寒某自认为还是能看穿她的伪装的，不过还是想请姑娘亲自去看一看，把脉探查，是否蛊毒作祟。”

“我这就去！”丹青听的玄乎，担心师妹出事，她急忙站起了身来。但就要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警惕地看着寒无殇，“你刚刚不让我见她，此刻却又让了，是不是因为我叫了她声师妹？你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为何不让我告知她的真实身份？”

“自然是有寒某的考虑，但我永远不会害她。”

“到底为何？”

“如果她没有伪装，那么以如今的性情，根本承受不住真实身份的重压。左右我‘寻魄楼’、你‘意微阁’都不会逼迫她即刻履行使命，所以如若我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灵幽’、‘秋秋’这两个身份于她都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