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城。
皇宫大殿上,五皇子正坐在朝前听百官汇报政事,大司空正说汨城百姓后续安顿之事说得兴起,所有人都专心致志,突然有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刺进了平静的大殿。
“五皇子,陛下驾崩了!”影尘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控制情绪是他作为暗卫的首要功课。
其实,他从未想过自己心里会因睿帝的病逝而动容,毕竟他是天子遥不可及,而他只是地位低微的亡命之徒。
也许,是因为他目睹了他生前最后的脆弱,因为他奄奄一息时,心中除了自己的儿子和心爱的女子,还记挂着他的自由身。
暗卫也是人,冷血动物也并非全无情感,何况是他。
今日晨起他进睿帝寝宫带去膳食和汤药时,人已经失去了呼吸,被子里的手微微攥着最后一道圣旨。那是他所有的遗愿,他早就把这些托付给了影尘。睿帝的确老了,影尘慢慢抽出圣旨,觉得那铁血大半生的帝王竟多了些慈眉善目的安详。
没有叹气没有再感伤,影尘吩咐暗卫守好寝宫,他独自拿好圣旨前往大殿。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睿帝病中被下了“七叶落”,无药可解,说不清哪一天便会驾鹤西去,但惆怅和悲郁的情绪还是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五皇子更甚,但他还需冷静地处理后续事情,毕竟他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晨月的主心骨。
他看着不悲不喜的影尘,觉得暂时靠得住,于是吩咐道:“影侍卫,父皇他有何遗志吗?”
“这是陛下留下的旨意,嘱咐属下亲手交由您!”
“好。众卿先退朝吧,父皇故去,本王需前往主持大局,免得宫中混乱扰了父皇清净。具体丧葬事宜交由孟相,记得,父皇不喜奢靡浮华,庄严肃穆些便好。七日悼念后,请开元寺主持做法事,迎父皇陵寝安息。”
“是!”
“至于这旨意,是父皇为新帝着想,影侍卫你读给众卿听。”
听到齐云彻的吩咐,影尘接过明黄的圣旨专门拣着有关新帝的部分读,百官也无人怀疑。他们十分明确先帝的意思,五皇子继任新帝,称为明帝。
百官跪了一地,算是对先帝最后的追悼,和尊敬。之后他们陆续离开,只留影尘和齐云彻在大殿里相顾无言。
齐云彻盯着那圣旨,片刻后开口:“作为暗主,你尽心尽力,父皇想还你自由本王答应。只是,父皇为何要着重提这寒无殇?他......”
“其中自然是有先帝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些于您无害。寒家世代从军,世子更是威武无敌守着边关要塞,您对他和气些也是应该的。”
“你不愿说本王不逼你,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本王会好好遵守。”
“多谢五皇子。”
“你准备何时离开?”
“等过了先帝的丧事,属下自会离开。这玄符可号令皇家暗卫,属下现下便交予您。”
“你倒是个有情谊的,不过不适合暗主这个位子。离开也好,浪迹天下不一直是你们江湖人的心愿吗?”
“如此,先帝的意思属下便对您毫不保留了。二皇子勇武无心谋略,可继续守卫皇都;长公主心死,住在佛寺清静无为也好;至于三皇子,留他性命。五皇子是个聪明人,先帝竭力替您谋划这场皇位之争,就是不想看你们血亲反目。”
“您已经如愿得到了帝位,希望您遵守承诺,留他们一条生路。先帝信任您,您也有能力坐稳这位子。以后若遇到难事,可前去开元寺请教长公主。属下使命完成,告退。”
影尘面无表情地说完该说的话,转身离开了大殿,回到了睿帝寝宫门外守着。
齐云彻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手指摩挲着质地温润的玄符,不断回忆着影尘说的话。可是,脑子里又什么都想不进去。他对父皇的记忆并不多,若说情感更多的怕是敬畏,可此刻心里却感觉缺了一部分,空洞的很。
不管因为什么,最后在皇位这件事,他总还是被偏心的那个。
皇宫钟鸣声四起,肃穆而伤感,隐隐能听到些哭声。不止皇宫,瑞城乃至整个晨月都传遍了睿帝病逝的消息,百姓自发为这位英明的帝王祈福哀悼,一时盛行。
消息无人拦得住,尽管寒城故意没有给寒无殇传去消息,希望他能安心应付战事,但有捌霜在瑞城,又怎么会可能会瞒住寒无殇?
凤安。
寒无殇下了马车就进了将军府歇息,路上的埋伏和苏明汉小打小闹的招数壹江已经去处理。
直到傍晚,寒无殇才悠悠转醒,没有用膳便径直前往城墙之上。他看起来情绪甚是低落,平日本就不敢靠近他的将士们此刻更是躲得远远的。他也不在意,毕竟他也不喜与人接触,战斗时大家自会安守本分互相信任,但能倾心交谈的也不过几人。
寒无殇从不怪他们,除了洛雨,就连玖夜拾朝他们都在他面前说话小心谨慎的很,更何况是不了解他脾气秉性的人。
边关将士敬他畏他,可无人懂他。有时候寒无殇也会想,他有什么好畏惧的,武艺高强的他从小病弱,看起来还不如他们强壮,或许,是因为世子这样的身份......终究是无人敢逾矩。
可那小丫头从来不会怕他!反倒是他巴巴贴上去,她装作冷漠的样子。寒无殇知道,这是他的报应,他对别人冷漠,有一天也会有人对他冷漠。
她便是那个人!
他,有些想她。
暮色西陲,清冷的风夹杂着些许沙砾吹的人脸庞生疼,可寒无殇浑然不觉。他强制止住了对禅秋的思念,强迫自己在心中演练明日的对阵。他知道,苏明汉小计失败,明日定会直接挑衅。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着想着,城墙上的守卫都换了一班,寒无殇还在那里如雕塑般的站着,仿佛融于这一方天地,又仿佛永远独立于人世间。
洛雨慌忙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气喘吁吁却不敢休息一刻,直说:“主子,出事了!瑞城,瑞城出事了!!”
“何事?”寒无殇语气不咸不淡,若非洛雨了解他,还真以为他毫不在乎。
“睿帝,驾崩了。”洛雨遗憾地说,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怕主子伤心。
可是寒无殇从城墙下来后,听到这话并未在洛雨身边停留,慢慢往前走。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