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个叫作巧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比小竹小了两岁,但在这学前班里依然算是大孩子。父母好像是做生意的,平时工作忙,也就没什么时间照顾巧巧,只是将她留给保姆和幼儿园。巧巧本来脑子就有点不灵,爸爸妈妈也没时间了解情况,给她针对性地做些训练什么的,结果就是去了小学后完全跟不上,念了一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休学,找了这教基础的西苑学前班突击补习,倒是和教育空白的小竹不谋而合。
巧巧虽然有点呆呆的,但从小竹的话里判断,小姑娘的人还是很热情很善良的,看着小竹一开始不敢和她交流也完全不在意,遇到什么问题都来问她,拿到图画书和玩具也都招呼着她。小竹长这么大好像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同龄朋友的快乐,虽然还是有些怯生,两天下来也愿意和巧巧一起玩了。
江桦听了很是欣慰。他原本还在担心小竹这性格完全不敢主动去找朋友,以后到了社会上总要被孤立,没想到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迎刃而解,实在是一个好消息了。
坐在车上听着小竹事无巨细地讲着和巧巧的日常,江桦也彻底地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便觉得一阵困意悄悄发酵,听小竹说话也有些走神了。一开始他还想着可能是今天情况特殊,神经紧张过头了,可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困倦很快就转成了晕眩,连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开始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只觉得身上似乎也开始使不上力了。一摸额头,指尖顿时传来灼烧似的热度。
不会吧…他心里嘀咕着。
小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异样:“爸爸你怎么啦?是累了么?”
“还好,没关系的,你继续说。”江桦这么说着,眼前景象却已经有点模糊了,车上的人影甚至出现了重影。他也不知道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直到下车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小竹向来敏感,看到他这样也很快就明白爸爸身体有些不对劲,马上就不再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撑到了家,江桦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量了一下体温,然而体温计可不听他的,水银柱明明白白地推到了394度。
发烧本来就是免疫细胞对抗病原体、或者身体自我修复的直接表现之一。而如果把普通的人体细胞比喻成士兵的话,那么原兽细胞无疑就是高达了。固然,在携带者受伤时原兽细胞会赐予其远超常人的愈合能力,但这强行加快速度也就同时意味着常人承受的生理反应会在携带者身上被放大数倍。就像现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就是因为身体坑爹的机制,烧到了这个程度。
这种情况倒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吃药也没啥用,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他有点郁闷。以前他的活性还在巅峰的79时,也受过些伤,虽然大多没这次严重,但也基本没出过事。说到底他的身体素质比起之前还是差了点,而原兽细胞活性提升的速度快的不正常,适应的速度赶不上提升的速度,才会搞成这个样子。
距离回归还是需要时间啊。
只不过现在他没空想这个了,愈合修复产生的高烧从来都是直冲四十度,持续时间也是长短不定的,连躺好几天并不少见。他也说不好自己接下来会烧多久,只能趁着现在还有点清醒意识的时候把该干的都干了。
他把小竹叫来,给她一一指好冰箱里的食材,又简单地教了一下:“微波炉按这个按钮就能打开,肉类高火五分钟,菜中火两分半,饭中火四分钟…热的时候不要靠的太近,用完之后一定记得把电源关了。注意安全,如果能叫醒我就让我来,知道了么?”
幸亏他平时有屯粮的习惯,那种一加热就能吃的速食食品买了不少,对于小竹的饭量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小家伙很聪明,电子产品什么的一学就会,几个按钮自然也是一遍就记在了脑中。江桦还有些不放心,强撑着看她都自己操作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床上,几乎是刚挨着枕头,便死死地昏睡过去。
他烧的混混沌沌,原兽细胞携带者也没法避免生理反应带来的不适,多年以来遇到这种情况从来只是靠睡来撑过去。脑袋阵阵发炸,身上也是忽冷忽热。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很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半昏半醒间,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上了额头,似乎还伴随一声小声的惊叫,紧跟着的是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什么湿气很重的东西糊在他头上,感觉凉凉的。在体温的炙烤下那股凉意很快就被蒸发干净,但很快就被取走,没多久额上新的凉意就又反复而来。
他觉得舒服了一些,微微睁开了些眼,模模糊糊地看见小竹手上拿着她的那块小毛巾,沾了凉水贴到他额头上,乐此不疲。大概她也是根本不懂发烧应该有些什么具体措施,只觉得爸爸生病了,就学着印象里的样子给病人脑袋上铺上湿毛巾,一遍一遍反复。
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跑来跑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尽力开口喃喃道:“很晚了吧?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
也不知道他这小声的一句有没有被小竹听到,小竹有没有回答他也没听清。反正结果就是她并没有停下,只是用这最简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方式,提供微不足道的一点照顾,蹬蹬蹬的跑步声隔一会就会再一次响起。
江桦实在是烧得厉害,听着这持续的蹬蹬声朦胧地又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却是格外安稳舒适,迷迷糊糊间,仿佛自己所在的并不是家里的沙发床,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夜风送来怡人的清凉,头顶着星空,海潮的声音如同柔和的小夜曲。白色的小女孩坐在他旁边,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快乐的笑容清晰可见。她似乎在说话,声如银铃,语言却模糊不清。
只剩下一种感觉:夜深了,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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