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当时只觉有趣,却没细想。恰好官家提起,老身则琢磨…”杨太后说着伸出手指,指着小道情问,“都说优戏虽是用以佐口吻谈笑,伶人私下却与士大夫无异,纵然逗乐也是为着讽谏。那你这半聋半瞎歪脖的三个人,是援的什么古,证的什么今?”
小道情闻言,赶忙作揖赔笑说:“奴婢哪儿有太后娘娘懂得多啊,娘娘您问奴婢真是太抬举了。”
俞馨搭腔逗趣:“娘娘故意查你呢,堂堂教坊都知,对不上可该出丑了。”直见小道情连连弯腰拱手,实在没得旧例援引,才又说:“还是请娘娘赐教罢。”
“你们当真想不到?”杨太后逗问间,眼神已从众人身上走过一遍。除去赵祯目中无情,面挂伪笑,便就是颢蓁还耷拉着脸,在盯着赵祯递给她的段数名录,一幅懒洋洋不想搭茬的模样。别人倒还算配合。
“那老身就来猜一猜。”她端正身子,又补了一句,“我可是真不晓得,等下若说岔了,别惹得你们笑话,对外说老身我仗着年纪大,在孩子们面前矜愚饰智。”
四妃齐说怎敢,惟独颢蓁不言不语,愈发显得与她们生了隔阂。
自打连溪芠殁了以后,纵是向来与颢蓁不对付的馥芝,业已惊觉,少了这个平时会引着大家争执嘲骂的由头,每日请安时候,颢蓁好似也变得格外阴晴不定。此刻在杨太后面前,连溪芠平时不招人待见的模样,竟显得如此重要。
颢蓁其实也竖着耳朵在等,看她能编出个什么花样来,只是自己平日已不屑作态,这阵子杨太后明面上就对她不善,颢蓁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赏她这个脸。她会来,实则也斟酌权衡过,毕竟后宫敦睦,也是她这做皇后的权责所在,她才肯到此地坐下。不过坐下是坐下,跟不跟着攀附,就是另一说。
杨太后要大伙凑近些,看她以手为笔,沾水在案上端端正正写了个龙字。众人正以为她要在下面添个耳,她却不动了。
馥芝性子急,忍不住说:“娘娘,怎么只写一半?”
“哦?”杨太后听见,和善得问,“还差什么?”
馥芝便伸手沾水,把这个字补齐:“这龙得长一只耳朵,才是聋。”话一出口,她已懂得杨太后的意思,笑意凝在脸上僵成了霜。别人自然也都明白,不敢张嘴多说,生生使这暖阁中忽地冷下来,惟有阶下几个舞旋色还在幽幽摇曳身姿。
“你这话说得对了一半。”杨太后道,她柔和的声音在这寂静中,也略显刺耳,“龙生双耳,只有一只耳朵怎会是聋,那是半聋。”
馥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嘴上干巴巴应承着,偷摸拽了拽杨婠的袖子。杨婠只得避开她的眼神,实在不想管。
“娘娘看得高远,绝非儿臣能比。”匀婉平日不声不响,此刻冷不丁开口说话,却叫几人一惊,“东汉王符规劝天子的话亦如是,说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若如娘娘所言,此段中的半聋是指天子,想必便有此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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