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述启得了那匹料子,转头就后悔了。这年头,老百姓能吃上饭就阿弥陀佛了,谁还想着穿好衣裳,用好料子。唯有那地主财阀,电影名人才用得起。可自家店铺,再大,说白了也只是个裁缝铺子,能来量尺制衣的,都是些平头百姓,有钱人看不起。
夜里,朱述启摸黑爬起来,点了油灯,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看那匹料子。当真是好东西,朱述启小心翼翼的摸着。
“他爹,你不睡觉,坐在那干什么?”王淑珍也没睡实,坐起来,摸索着身边的针线活计,下地搬了凳子,借着这点灯光纳两针鞋底。
“愁。”朱述启摸着后脑勺,发茬子扎手。
王淑珍:“愁有什么法子,当初你和那南蛮子讲清楚了,赚了钱五五分,折了本也五五分。本就是他执意做买卖,咱们用不着想太多。”
朱述启:“我不是怕折了本,是怕耽误了这么好的东西。”
王淑珍:“真是好东西,怎会没人买?你只管做你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看中。就算没人看上,挂在店里也好看啊。”
朱述启:“你想的简单,这东西不像你手里的鞋底子,人人都用得着。越是精贵的东西,越难卖啊”
屋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自家大门响,像是有人开门。
朱述启:“咱家大门锁上了吧?”
王淑珍:“锁着呢。”
朱述启:“怎么听见有人开门,不会是招了贼吧?”
王淑珍:“不能吧,门锁的严实,谁能进来?”
朱述启:“我去看看。”
朱述启披着外衣,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外,还没到大门口就破了案。
大门敞着,门口蹲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朱恒瑞。
朱述启没来得及想朱恒瑞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蹲在自家大门口,而是看见他身上只有一件背心,忙问:“恒瑞,天凉,怎么不穿件褂子?”朱恒瑞身子抖了一下,被朱述启突来的问候吓了一跳,于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撒尿,来不及。”朱述启了解儿子,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说了就好,也不再问下去,就说:“那你撒完赶紧回屋,别冻坏了。”朱恒瑞自然不会有下文,朱述启当然也明白,就转身回了屋。
王淑珍:“是贼吗?”
朱述启:“恒瑞。”
王淑珍对这种状况似乎司空见惯,也没继续问。
这老两口,对自己的儿子再熟悉不过了,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知道他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但也不完全熟悉,因为朱恒瑞从小到大一切想法,他们都一无所知。老两口觉得,作为父母,能体贴到这种程度已经尽善尽美了;朱恒瑞也这样觉得,父母不需要了解自己的想法,不了解就无法干涉。从这一方面来说,朱恒瑞过得很快活。
只要无病无灾,有想法,有自由,日子不就过得舒舒坦坦的吗?朱恒瑞小小的脑袋里这样想。时隔多年,朱恒瑞长大成人,他的想法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