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生自从进了长公主府,安华便让他拜晁晏为师傅,这事情祉禄是知道的。他拿起他身前的书翻了两下,看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小记,问他:“这些是你写的吗?能读懂吗?”
“较为规整的是先生写的,内容大致能读懂。只是先生说我读完这本书便让我去寻公冶子拜师学武,不再让我跟他读书了。”佑生说着撇撇嘴,有些不太开心。
这些是大人之间的情谊矛盾,本不应牵扯到孩子的,可祉禄也能理解,只怕晁晏今后是不愿意再踏入昶园了。
“佑生,好好读,等回晋阳了,哥哥带你去建畿营从戎,可好?”
“好,佑生以后要做一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保护长公主殿下,保护王妃姐姐。”
“佑生,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终究是个孩子,听了祉禄的话心中阴雨很快就散尽,又是一片晴空万里。他看着这个孩子认真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怪不得安华说这个孩子很像他小时候,他的这股渴望成才护卫家国的模样,与他在幼时在宫里头一股脑勤奋好学的模样,是真的很像。只可惜当时自己太过年幼,并没意会到身边那些潜伏在阴暗里的危险。
三岁丧母,七岁离宫,那四年间,他见过太多的两面三刀,人性丑陋。
有些人在他父皇面前是那么的温柔贤淑,可转眼之间对他确实无尽的阴谋与算计,从暗中的下毒背后的捅刀,到光明正大的刺杀,他的父皇却对自己的境遇终究只是冷眼旁观。
那四年,既然他活了下来,那么他要更为努力的活下去,不计付出的爬到那凌云的位置上,告诉所有人,告诉他父皇,他才是最合适的储君。
况且,他生下来开始,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日琉惜为褚融求情的事情,她并没有隐瞒祉禄,而是一五一十的说了给他听。而他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并不说句话。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气恼自己不提前商量就干涉朝堂的事情,涨红着脸微微垂眸坐到他怀里,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其实褚氏一族已经完全失了圣心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想着我们这便算是圆了忠勇侯最后的心愿,也算与四皇兄结个好。”
其实祉禄不吱声,不过是因为听琉惜说起皇帝思念先皇后罢了,一时陷入了愁绪。
原本只要逮着机会就喜欢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的人,此刻竟然连手都不动一下,她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咬咬唇,伸出自己的手环住他的颈项,飞快的在他薄唇上点了一下。再次抬眸时就看到他邪邪勾起的嘴角,灵台瞬间清明,她抡起粉拳羞恼的在他胸口轻轻砸了一下。
见她就要离开,他抬起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锁在怀中,俊脸颊贴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如若能一直这样,多好。”
这次出行并不是临时起意,他确实早就有意将她带出来。
圣谕无法更变,他也确实需要南羌的军力支持安稳南境,再寻机会与南境的越骑军拉拢一番,由此便可有了能与瑞王博弈的实力。
虽说瑞王此番虽然受到重挫,但帝王心思难测,壮实自己,总归没有坏处。
东宫之争,生死之斗。
还有一个原因,陛下有意赐婚,让荣亲王沚祯迎公冶世容为亲王正妃,明旨应该近日由中书监发出。
他不想,与世容同在一城看着她领这道圣旨。
这样的事,他如何能不心怀感伤。他当初还能说服自己,待他日御极登为天下主,自能得佳人入宫为君妾。
公冶世容与沚祯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不甘心她就这样出嫁。
他也想过再轻狂一次,在明旨昭告之前求娶公冶世容,即使不成也就是一顿责骂或是一顿揍,但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要倾其所有,他也舍不得看到安华的眼中的忧伤。
从他开始登上朝堂,就不再是暗地里的筹谋,所有与他相近的人,都将与他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祉禄赢取正妃不到半年便要纳侧妃入府,琉惜心中自是不能甘愿,只是她更懂得丈夫所志,注定了他不会是她一个人的。
琉惜是一个极度分明的人,两人之间的嬉笑怒骂她会毫不遮掩的对他敞怀,但是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她从不会对他有所要求,总是淡淡的伤怀聚拢起来,饮下那杯委屈。
“我们,会好好的。”琉惜转动身子,双手捧着他的俊脸很是认真的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又怎会感觉不到他这两日的心神不定,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
她固执的认为,只要他在身边便紧跟他,陪着他就会好。
“我看佑生是个好苗子,我们从临安郡回去,我就带他进建畿营去让公冶子好好教导一番,日后定是我朝柱石。”
“一定进建畿营吗?孩子毕竟还小,况且长公主已然已经将他收做义子,这事还是与长公主商议一下吧。”
“嗯,回去我就去找皇姐。”
琉惜将脸靠在他的胸怀,马车颠得她竟然有些睡意,低语道:“父皇是真的疼皇姐,连收一名罪臣后孙做义子,都不气恼。”
“是啊,皇姐从小所求,父皇总是从不拒绝,即使与满朝文武敌对,也不会驳回她的请求。”
没听到她的答话,他垂眸看着她脸上的浓浓睡意,那双好看的杏眼因为困倦微微阖着,小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呼吸渐渐安详平稳。
祉禄宠溺的笑了一下,抓起一旁的薄衾给她盖好,又放低了她的身子让她睡得舒服些。他望着她安静的睡眼,长睫微翘,像个孩子一样拽着他衣袍额度一角。
不管前路如何,此刻总是温情的,他以这段美好感激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