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若弯眉,纤腰细唱。
洛黛山的这一泓清幽,育养了稷宫学子惠若兰芷的气韵。
暖风掠过景兰苑错落的竹檐,斑竹编织的罩灯挂檐吹舞,拂奏起一曲秋日的短颂。
屋中,稷宫新来不久的女教习裴莘渔正靠着一方雨桐大木桌临帖。
她临的是六百年前女剑仙王月斋的一卷剑碑帖,这是她在玄音司供职时与魔宗白水堂的人厮杀时得来的。这剑碑贴乃王月斋入龙冢观禹皇剑碑所悟,凡十三卷,可指虚境巅峰之道。
因这剑碑帖道蕴高妙、意境超玄,临帖时着实消耗神魂之力,饶是裴莘渔这样被玄音司封号龙音的虚境宗师,每日也不过只临六七字而已。
待临完“钧”字,裴莘渔已觉神魂倦怠、识海晕眩,便将手中的细锋兔毫搁在身前青瓷笔山架上,去隔间琴台处可照暖阳的苇榻上轻眠了小半个时辰。
清风过耳,窸窸窣窣传来微不可察的声响。
裴莘渔睡眼惺忪醒来过后,脚着绣履来到琴台对面的妆台,对着妆台上的鸾尾铜镜微撩鬓丝、慵懒梳头,然后纤细素手轻托玉腮,愣了约莫半刻钟,突然听到窗外逡巡在洛黛两峰间的和风之音,一时手痒,又回到琴台上抚了一曲李玉娄的《长相思》。
音若涓流,角徵潺潺。似木舟偏于江心,而寄相思之意、而诉相念之情。
裴莘渔号称音剑双绝,一曲《长相思》,引得苑外飞絮缱绻而落。
待弹完曲子,裴莘渔抬眼瞧了瞧窗外落挂在黛月峰上的日头,抿唇一笑,跟着来到临近妆台的茶台旁,把精巧的小铜壶从红泥小炉上取下来,拿着竹钳捻起几块儿竹篓里的细小竹炭放进炉灶中,再拿着火折子将引火的竹屑点燃。
噗呲一声,火苗窜涌,下边儿的竹炭也跟着慢慢烧了起来。
裴莘渔款步悠哉,起身出隔间、至厅堂,再推门到庭院,从西厢的厨屋里取来半壶山泉,正准备泡一杯上品的雨前龙雪清茶、细细品酌养神之时,门外传来了狐朋狗友的喊声。
“小渔渔——”
裴莘渔听到这声音,瘪嘴一愁,很是无奈。
想她一个二十六岁的虚境宗师,竟被人叫上了这样的名讳,何其……不雅。
哎,也只有她那位绾姐姐了,旁人敢这么叫,她的名剑水龙吟早就招呼上去了。
谁让那疯女子腰缠万贯呢?
大夏皇朝上品六世家之一、范阳卢家的女公子,虚境初阶的炼器宗师,一柄残剑便可值当万两银钱,可比她这个靠着稷宫每月百余两束脩过活的落魄小女子豪横多了。
更何况,她这个囊中羞涩的小女子,还指着隔三差五能跟卢爷去禹都各色的酒楼绣坊胭脂斋里头快活潇洒呢。姑且,也就忍了这些言语上的霸凌。
裴莘渔挑开闺房的珠帘,转隔间至厅堂,刚打开门,就被一只不似女子细柔的糙手抓住了她用红绳缠着铃铛的左手腕,“赶紧的啊,阿渔,澜音寺的佛子已经上山了,正在逍遥台跟李念芝辩经呢,给你鱼符传的音没听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