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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收起那张画皮,襁褓尽量还原成原状放归原处盖上墁砖。习武之人听声辩位,纪青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朝偏窗一跃而出,连着几个纵身,脚步划过黛瓦,却不落下一丝痕迹。

隔着厚雪积压的墙围,他听到纪青岚对蔓罗说道:“这阵子睡得踏实,居然过了时辰,你也不喊我,给祖宗敬香岂可误了时辰?”

蔓罗连连赔罪。“夫人教训的是,下回一定请早了喊您。我也是看您许久没睡的这么香甜,不忍心扰您休息,今日天寒大雪,外头多冷呀。”

纪青岚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跟蔓罗斗斗嘴,她也算有人陪伴着。“知道你这丫头最有孝心,罢了罢了,你忙你的吧,今日二十,杀年鸡,让下人去准备准备,给祖宗们也沾沾过年的喜气。”

纪忘川听了主仆二人几句闲话,再也听不下去了。纪青岚与他母子情分二十载有余,对他除了记恨,何曾有过半句软话,还不如同蔓罗贴近慈爱。他攥紧的五色鸾鸟画皮,心无限悲凉,逢着大时大节,他过往心如寒铁,倒不痛不悲,如今心有挚爱,偏生各自天涯,不知生死,心痛如浪潮不息。再是四个纵身翻越,他离开了神策大将军府,按照龙脉地图所示,龙脉地处面北,这一程应该自北出口前往。

今日是大食国进长安城上贡的日子,城门务必大开,陆从白选定今日出城是最佳的会。琳琅一整夜和衣辗转,陆从白如狼似虎,她岂可在他人势力范围内安然入睡。

大雪落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总算是停了,今年冬天特别冷,草木衰败,万物凋零,连人都病怏怏的。她算了算时间,已经是年二十了,往年她就在房做做女工,其他女婢得宠的伺候主子们在仰贤楼用团圆饭,把打赏下来的好酒好菜拿到房里一起吃。她们排挤琳琅,琳琅也懒得去叨光,就窝在自己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只是今年不同,自打与纪忘川相识起,一切都不同了,不敢想不能想的事都一一实现,她开始期待能和他一起过个团圆年。只是闹了这么一出,怕是无缘相聚了,还期许什么过年守岁。

陆从白一早就把琳琅扮成农妇,粗布麻衣难掩通体秀丽,只好在脸上抹上二两灶底灰,这才有些似模似样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长安城百姓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识过大食国的珍禽异兽,据说有斗美高傲的孔雀,有凶狠嗜血的狮子,还有迅捷阴毒的豺狼……这些新奇的禽类都被关押在一座座铁笼,孔雀不理会百姓的躁动,依然在笼子里故我地踱步,倒是狮子豺狼虎视眈眈地望着围观的人群,好似看到了一个个猎物。随行的杂耍艺人奇装异服,声势浩大,边走边玩弄着把戏,看得长安城的百姓连声叫好。

陆从白架着琳琅藏匿在搡动的庞大人流里,长安城门大开,但守门兵卒严格执行军令,只能进城,不能出城。

琳琅嘲笑地扫了眼陆从白,“守军森严,出城不易。”

陆从白低声嗤道:“区区守兵,还不至于能奈何我。”

琳琅番两次想趁混乱矮身钻到人流,却被陆从白眼明快拎住后领拽了回来。“别再白费那个心了,你逃不了,要活命,最好求神拜佛,不要让我生气。”

琳琅黯然道:“只许进城,不许出城,你带着我走不了,我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陆从白戳着琳琅的太阳穴,不满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清楚,不必来口腹蜜剑这一套。我死之前,必定把你先埋了。”

琳琅缄口不语,望着运送猛禽的笼子车队越来越近,她斜睃见陆从白嘴角一撇,右发出一片尖锐的利器,日光下如同一道炫目的明光,在她的眼前迅若流星一晃而过。

利器不偏不倚地击捆住铁笼的锁链,金属敲击的刺耳之声,被山呼海啸的人声所淹没,但困在铁笼的猛禽却被震痛了耳膜,狂躁地扑打,在笼愤怒地乱窜。

陆从白再发了两枚利器,只铁笼的猛禽被激怒了,一只狮子首当其冲腾出铁笼,那些看笑话的百姓才醒过神来,这回如临大敌,人如鱼肉,猛禽在畔,呈鸟兽飞窜,场面霎时一场混乱,难以控制。

豺狼虎豹在长安大街上飞扬跋扈,死伤者众,血流成河,守城士兵拔兵前来支援,但百姓死伤已成定数。

老百姓四散而逃,慌不择路,城门已被猛禽攻占,不少人只好往城外躲避,一时间城乱如沸。

陆从白拽紧琳琅随着逃窜的人群往城外跑,琳琅挣扎着却撒不开他的。“陆从白,你这是草菅人命。”

陆从白不管不顾死命拖着琳琅跑,“你大可以揭发我,只要我曝光于人前。我必定会向天下揭发犯上作反的乱臣贼子是谁!”

琳琅噤言不语,耳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吼叫,声嘶力竭的呼喊,野兽在残忍地咬伤百姓,大食国的杂耍艺人们纷纷躲在一旁不敢靠近,守城士兵不敢近身攻击,只好乱箭齐发,一事分不清猛禽与百姓,人畜伤亡无数。

直到神策十二营精锐赶到镇压了这场无妄之祸,崇圣帝尉迟云霆勃然大怒,他本意在年十当日在御花园大摆筵席,皇室亲族共同守岁,欣赏猛兽珍禽。大食国上贡的珍禽被守城士卒射杀殆尽,大食国使臣一脸嚣张,向大江国讨要说法。两国交好,互通有无,贡品受惊,却逐一射杀不留活口,不仅折损了大食国国君的颜面,也毁了两国世代友好的邦交。

崇圣帝骄奢淫逸,早已没有了硬气,太平二十载,再也禁不起连年征战的疲乏。对大食国禽兽伤人一事不仅不计较,还补偿了大食国金银一百车,美女百人,五谷粮食一千车,重修旧好。但守城的士卒,凡涉及射杀珍禽,一律斩首,一时人心惶惶。

出城奔命,马不停蹄便是日,琳琅在车厢里呕得胃都要清空了。她一边擦着嘴角的酸水,一边撩起厚重的车帘子问道:“这一程去往何处?”

陆从白回头看了眼愁眉苦脸的琳琅,连日奔波到底是苦了她的身子骨,但要彻底远离是非,只能去往更远的地方。“你可听说过草长莺飞四月天?”

“下江南?”琳琅吐了口怨气,要是车马劳顿累日不息,真到了江南,她恐怕早已吐成了人干。

陆从白安抚道:“再忍忍,晚上物色个客栈休息一夜再启程吧。”

“今晚。”琳琅怅然若失,每一日都过得煎熬,越是临近年关,对纪忘川的思念越深,到了今日真的是毫无希望了,明日就到了年十,这一年又是孤孤清清地过去了,她依旧孑然一人,琳琅喃喃自语道,“大年二十九,去打酒。”

陆从白趁势说道:“那今晚上就喝酒。”

琳琅甩脸子,说道:“不喝。”

陆从白问道:“怎么?”

琳琅摔下车帘子,说道:“对着你喝不下。”

陆从白也不动怒,挥鞭加快脚程。“我们俩有大把时间要相处,现在就生厌了,以后如何是好。”

琳琅窝进车厢的夹角处,扯着巾发呆。陆从白的话闻似随意挑逗,实则一语道破,改弦更张尚且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要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成与败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纪忘川迟迟攻不下长安城,陆从白便会始终挟持她用作筹码。除非天下格局大定,否则,她便永远像一个孤魂野鬼隐姓埋名。

风雨兼程,山路逶迤,又行了大半日,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到了黄昏时分,雨停之后,天空特别旷远高洁。

陆从白走的是商道,到了日落黄昏时,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落脚。一路轻车简行,没有多余的行李,只给了店小二一点碎银子去喂饱马,要了一间等客房。

脚踩在平地上,琳琅才有安心落地的感觉,胃终于从颠簸解脱出来。客房很局促,进门一张方桌,窗边一张床,床边一只木架子。挨近年关,来往走货的商客都回家乡团聚,客栈的生意清清冷冷的,连着被褥子许久不晒太阳发了霉。

陆从白蹙着眉一脸不习惯,也只能勉强安慰道:“暂且将就住一天,等到了江南,给你买个临湖边的大宅子住住。”

琳琅二话不说,抖了抖被子,再拍拍松。“琳琅在贵府上原本就是个婢子,发霉的被子睡过,馊掉的饭菜吃过,无端的打骂也受过,谈不上将就不将就。倒是委屈二少爷您了,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没吃过这等苦。但您得习惯起来,您是通缉犯,见不得光,买个临湖的宅子,再养几个花魁也行,梦里想想就算了。”

“成。还是你想得通透。”都是逃亡路上,哪里有太多的计较,一屁股坐在瘸脚凳上,居然也不偏不倚坐定了。

店小二叩门,进来送了一壶酒,四个粗菜。陆从白招呼琳琅过来坐,琳琅也不拒人千里,只好过去坐下。

这天的车程,琳琅一面呕吐到晕厥,一面也盘算过了。纪忘川要造反,邵元冲要造反,鹿死谁犹未可知。且不论她能不能逃出陆从白的掌心,即便侥幸逃出,这兵荒马乱的局势下,她还没走到纪忘川身边,怕早已经被人贩子掳走了。当侍婢妈子已经算出路好了,万一卖入窑子,她只能抹脖子自保了。陆从白留着她就是留着筹码,赌得是纪忘川能起事得成,将来好交换他陆氏一门的身份地位。这么一想,虽然跟陆从白周旋不易,至少陆从白对她还有所忌惮,总好多莽撞大汉不管不顾要强。

陆从白今夜喝酒特别有兴致,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二十,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烧年肉二十,杀年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打酒十晚上熬一宿。”

琳琅听着熬红了眼眶,二十九,去打酒,年十,熬一宿。陆从白给她斟了杯酒,推到她跟前。“喝一口,哪怕沾沾嘴,好歹应了节。”

琳琅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眼神默默地望着搁在桌上的竹着。

客房里点着蜡烛,穹窿一瞬间黑下来,屋外寒风呼啸而过,除了寂寥,再也没有丝毫的年味。

陆从白饮尽杯粗劣的水酒,这大概是这辈子他喝过最次等的酒,在以后漫长的人生,他都会记得,这酒味的苦涩,就像马尿一样。

陆从白问道:“你有没有恨我?”

琳琅抬起头,看到他在烛光下柔和脸,清俊少年郎,风霜吹打了日,皮肤有些干裂了。她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恨。”

陆从白吃惊,却也是淡淡地拂过脸色。“我很意外,我以为你会恨死我。”

琳琅冷静地看他水润的眼眸,烛光那么昏暗萧条,照得陆从白莫名的可怜,她恨不起来。“陆氏一门因我而被算计,你该恨我。”

陆从白无奈地笑了笑,“我恨过你,可恨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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