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竟会如此——”肖如韵喃喃道,她不用唤出口中所藏的那面银镜,也能知道自己的面容是何等的苍白无力了,不,也许更差一点,毕竟往日山青水绿的青州城,那个号称四季如春,全城七十二条河道,三十六条大街无不桃红柳绿处处飞花弄蝶的青州城,此刻已经是罡风如刀的纯白世界了,罡风卷起的雪粒掩盖了一切,也抹平了一切,若不是远处歪倒的奇云峰还有半个峰顶露在皑皑白雪之外,她几乎以为自己没有走到青州城,而是走进了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她挥出几乎冻僵的双手,指挥着肖在平借给她的那件飞行法宝向前再向前,法宝嗡嗡地鸣叫着,似乎在警示她前方的危险,也似乎在告知她法宝也是有极限的,也可能两者都有,肖如韵不管,只一味催促法宝向前。
并不是莽撞。
整个肖家都覆灭了,那个拥有足足三名真仙老祖的,三州第一的肖家,都已经覆灭了,灭到来不及通知他们,就算奇云峰的遗迹真的藏有什么危险,难道她一个连给家族后辈办的大比都获胜机会渺茫的,一个浑身上下只有不久前一位家族末流长老借给的两件法宝的年轻修士,能敌得过吗?既然横竖都是敌不过的,不如趁着有长老借给的法宝可用,尽量靠近看看,就是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她飞过了十里地,又飞过了十里地,离奇云峰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倘若肖千秋在这里,或许会一样一样指给她看,这里是花粉弄,整个百眼国最好的香粉就出自这里,是用青州人家家家园子里都栽种的蔷薇做的,青州的好水都说沾了奇云峰的光有仙气,连浇出来的蔷薇的香气都非同凡响;那里是木材市,每年云州的山民砍了木头,就扎好木排,贴上修士给的符箓,逆水而上送到青州城交易,木材市的山民客户很多,出售的酒也投其喜好,是全青州最烈的;这里这里是翠黛湖,每年青州城里的富户们借着酬神谢仙之名,办出一艘艘花船,或安神轿,或扮寻仙得遇的戏文,沿湖巡游,两岸张灯结彩,游人如织,不但沿岸的商家大发其财,并且还有许多乡民驾着小划子跟在花船旁边趁着人多售卖土产,往往几天就赚够一年的家用;那一带贫街陋巷,虽然住户穷苦,托了青州城千年无冬之福,家家不用制备冬衣,也能省出几个钱,在陋巷里只摆得下一两张桌子的小酒店里就着半个腌得过了日子的咸鸭蛋喝上一壶,青州城临水,小户人家家家都养几只鸭子,趁着水里不要钱的水草螺贝赚些肉食,副产品的鸭蛋甚是便宜……
可惜,在这里的不是日常能在青州城里隐姓埋名饱览世间繁华,就着那贫穷苦力的下酒菜都能喝上两杯的肖千秋,而是几乎一出生就因为天生仙骨担负了要让父母至亲不至于被赶出肖家的使命的肖如韵。
她活到一十九岁,半步都没有踏进过青州城。其实,甭说青州城,就连奇云峰,除了几处必到之处外,她也没怎么逛过。肖家同龄人日常游玩所在,倒有一大半她是只闻其名,甚至家族中的一些小节日,她也不参加。
她的人生只有两个字,修行。
面对着已然彻底覆灭的肖家,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当然,如果她像她的同龄人那样,选择在坐等被驱逐出肖家之前尽情享乐,此刻估计会说该享受的都已享受过了,可是,她若要如此做的话,就是拿父母眼中最后的一丝光,来换自己几年不敢多想的快活!她知道,她的一些同龄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什么都不想,实际上,是什么都不敢想!一旦失去了肖家人的身份,以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他们敢想的只有明天再到哪里玩!
所以在她的眼里,路过的不是花粉弄,木材市,翠黛湖,贫街陋巷,不是热闹繁华的三州第一都市,不是她生长于斯的故乡,而是——离奇云峰越来越近了。
就只有如此而已。
她又向前飞了十里地,寒风越来越凛冽了,甚至连肖在平借给她的那些符咒的保护下,也渐渐感觉到了寒气带来的刺痛感,如果不是肖在平害怕她回不来自己会变成另外两个长老手下的最低一人所以借给她那些东西的话,就凭她自己家里的那几件破烂,恐怕还没到达奇云峰脚下,就变成了一座冰凋吧。
她一挥手,又祭出了一张肖在平给她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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