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宇蹙眉,沈星宁感到他们牵着的手收紧,“怎么了?”
林滋滋一个劲的摇头,喘不上气般手指着身后,“贺医生……”
冼宇微微后倾,“你先上车,我去看看千羽。”
沈星宁热衷的事不多,但贺千羽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就是个例外,语调平平却坚定,“一起。”
推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的酒气,贺千羽侧身躺在客厅铺的一张的毛绒地毯上,原本散落一地的空酒瓶被林滋滋扶正堆在一边。
她看上去很高兴,笑意生动,眉眼弯弯的,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别带我去医院,求你了,也别让他知道。”
“酗酒伤身。”冼宇踟蹰片刻,终究还是吩咐林滋滋去拿医药箱。
贺千羽攀着南洋杉的枝条想要坐起来,无奈酒意甚浓,她摇晃着上半身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沈星宁扶她,她装作如无其事,实则满眼钦羡,“人总要放纵一回,否则我都不知道如何劝自己坚持下去。”
冼宇从林滋滋递来的药箱里拿出瞳孔笔,带着医用的检查手套,耳朵上挂着听诊器。沈星宁还是第一次看见冠以医生身份的冼宇,专注,认真,不带一点私人情绪,检查的一套流程做的行云流水,最终作出判断,“酒精中毒引起的高烧。”
说着冼宇让林滋滋搀着她回房,“回房间输液。”
果然,贺千羽印证了冼宇的诊断,开始胡言乱语,“就在这里输吧,我难得见到他一次,舍不得走。”
贺千羽伸手拽着南洋杉上披着的羊绒开衫衣角,忽闪忽闪的星星灯不及她眼眸半分光彩,仰头时眼角有些湿润,顷刻惊艳了光华。
那个他代指何人,冼宇听懂了,沈星宁也听懂了。
独白并不需要旁观者,沈星宁退到餐厅,口袋里冼宇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她盯着屏幕良久。
雪停了,堆积的雪花融化沿着落地窗形成一道蜿蜒的水柱,新化的雪顺着固定的轨迹滑落。阳光终于肯献身,像个辛勤的劳动者,掸去院子里南洋杉针叶上的雪,一副意境朦胧的雪景图悄悄卷起卷轴,小心翼翼地保存到阁楼带锁的柜子里。
冼宇退让一步,让贺千羽躺在沙发上输液,言简意赅,“那是酒精中毒引起的幻觉。”
针管延长的透明胶管像攀附于枝干的藤蔓,顺着输液架延伸到抗生素的玻璃瓶,瓶口处接连冒出几个气泡,上升,破掉,日光里的倒影沉淀出她侧脸柔和的轮廓。
她闭着眼睛,不好判断是梦呓还是清醒,细若蝇蚊的声音缓缓吐字,“幻觉也好,是他就好。”
G63后座,冼宇在看报告,沈星宁捧着漫画书,小司则被沈星宁单手拦着,不愿意似的,在帽子里使劲捣鼓。
柯晨开车,慕白做副驾驶,腿上搁着一台电脑,指尖有节奏的敲击键盘。
她把小司从帽子里揪出来,摊在掌心观察,“几天不见,小司都和我不亲了。”
冼宇搁下报告,骨节分明的手揉弄着小司的背毛,语气倒有些吃味,“谁让你把丢给别人。”
她辨白,“易院长照顾不好它。”
冼宇从盒子里拿出点坚果给小司投食,视线与她平行,“你很信任沈思岚?”
她埋头思考一阵,知道他指的是为什么把小司交给沈思岚,坦诚道,“因为他闲。”
冼宇对文字游戏的掌控十分精准,步步诱导,循序渐进,只要他愿意花心思,很难不掉进陷阱里。
“我抓了他,你不好奇?”
沈星宁失笑,清清泠泠的嗓音,“住在你家到也没有监禁的意思。”
接下来冼宇势必要告诉她关于沈思岚的事,毕竟昨天他主动退避和沈思岚住在他家都是事实。
“沈思岚原名许行远,是纵火犯许得之的儿子,五年前詹家实验室爆炸案,许得之是主犯。”他淡然地迎上她刺探的目光,依旧不疾不徐,“许得之把他藏的很好,不出所料,现在找他的人不少,所以我让鄷生跟着他。”
她凝眉,眸子也冷下来,“是监视。”
“我不否认。”
车速飞驰,旭日直射护栏出现一个格外闪亮的光点,随着车迅速前进,光点稍稍后移,直到退出视线范围内。
沈星宁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她看到了车窗倒映着她的白帽子和手足无措的冼宇,分明举着报告,却一页都没翻。
她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冼宇的慌张无所遁形,堪堪低语,“我没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许得之患了末期肝癌,活不过这个冬天,他只要求见到儿子,就会说出幕后主使。许得之死后,我可以帮他安排个新的身份,他还能继续在京都大学读书。”
难怪,沈思岚愁眉不展,大约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身份的转变和一个被判刑的污点父亲,血浓于水是无法割舍的。像个命运和他开的一个玩笑,连时间点都无比契合,恰好发生于他将要入学京都大学。
人生有许多劫难只能自渡。
沈星宁沉吟半晌,回握住他的手,岔开话题,“我们要去哪儿?”
他不得不承认,一旦沾染了她,他就变得患得患失,喜笑哀怒通通不由己,拇指来回摩挲她细嫩的手背,“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