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宁煞白着一张小脸,较之以往更显病态,若不是撑着桌面,险些站不稳。林爽扶住沈星宁,清亮的星星眼蒙上混沌,她知道有事发生了,而她也被迫牵扯其中。
直到沈思岚抱着小司跟在她后面,“师姐,有人找你。”
从沈思岚背后冒出一个板寸头的小伙,干净利落的衣着打扮,唯独眼窝嘴角有深紫色的伤痕。
饶是林爽都没能一眼认出陈燃,一改过去的黄毛流痞子气息,正经起来到还真像那么一会儿事。
“星姐,我来找你是为了前天那事……”陈燃话说一半,沈星宁就挣脱林爽的手往楼上跑。
陈燃追着她,边跑边说,“不是我爸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找你谈谈的,其实吧……”
沈星宁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大部头手机,还是前几年闲来无聊拿着沈皎从黑市上淘来的零件自己组装的。沈皎脖子上有一条项链,项链中空,里面有一个微型定位器,她的项链里也有,独属姐弟二人的秘密。
她登陆自创的系统,查找沈皎的定位。
陈燃仍在她耳边聒噪,她一双眼睛冰凉如水,狠狠剜了他一眼,“闭嘴。”
即便是性能极好的电子设备也需要时间精准定位。
沈星宁跪在地上,拉出床下堆满杂物的大箩筐,从侧边伸手抓出一支小巧的亮银金属制品,装进背包就往外走。
仅仅只是一瞬间,光线昏暗加上她刻意遮蔽,陈燃却看清了,那是一把枪,德国产的勃朗宁。
陈燃堵在门口,扣着她的胳膊问,“怎么了?”
语气已经不似刚才的轻慢,沉稳且坚定。
沈星宁妄图甩开他,屏幕显示的地图上有个红点在跳动,离这儿不远,“放手。”
沉默让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古怪的气氛,陈燃体力精壮,扣着她的手腕骨骼咔咔作响。
体力上的悬殊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而此时,常用的手机收到一条讯息,发件人是沈皎。
玻璃窗没关紧,冷风挤进罅隙发出类似野兽呼啸的声音,挑动着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因子。
一张图片。
沈皎双手双脚被束,上衣被剥去,裸露出的肌肤红痕交错,他侧身倒在地上,血液浸湿刘海,一缕一缕半垂着,遮住了眉眼,额头脸颊皆是伤,血柱从发根蜿蜒而下,凝固在脖颈锁骨处。
“怎么了!”陈燃不依不饶,非法藏枪是大罪,而且她还要背着枪堂而皇之地走出这个门。
至少从图片判断,只是外伤,并不致命。
她颤抖着声音,“我弟弟被绑架了。”
不是失踪,是绑架。
离开枞阳岛,离开言,定居桐乡的三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潜藏内心深处的深深的无力的恐惧感,像是跌入一口深井,仰望见的天,逼仄而无法触及。
深井是个很好的逐渐消磨人意志力的地方,如同那张血淋淋的照片和下面的文字——想救他吗?
井深难以攀爬,唯一的洞口天遥远又狭小,被井口割据成一个规则的圆弧,可望而不可及。
不得不说主持这场傀儡戏的人很了解她,钝刀割肉,割的不是肉,是人心。
陈燃松开她,“报警,让我爸帮忙。”
沈星宁夺过他的手机摔在地上,“不行,对方不是谋财。”
她脚下虚浮,被跟上来的沈思岚扶了一把,“师姐?”随即犹疑地目光投向陈燃。
楼梯很窄,沈思岚的手虚悬在她腰侧,怕她跌倒。
大部头地图上的红点终于不再闪动,那是老城区,再往北就是沈家湾村,离肇嘉浜路不远,间隔两个街区。
沈星宁和沈思岚率先跑出网吧,她在附近居住三年,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巷近道了如指掌,冷风灌进喉咙,刺的嗓子延伸到肺都在痛,奋力奔跑的骨骼和肌肉也在痛。
林爽扯住陈燃,她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但陈燃说沈星宁的弟弟被绑架后,她还是难以遏制地攥紧了拳头。
茅头憨憨傻傻,听到这话也面色不佳,“哪个孙子居然绑架老板!”
几人同时追着沈星宁的方向去,巷子里的水泥地坑坑洼洼,偶尔有一只白色球鞋溅起水花,又在干燥的地面留下一个不完整的鞋印。
沈星宁绕过曲折的小巷,心率过快导致不得不停下来,扶着墙边大口的喘气,她坚持走着,歇够了就又跑起来。照片里看不出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或许就是沈皎生命的流逝。
距离红点越来越近,是一间废弃的化学工厂,墙体大面积油漆涂料剥落,露出暗红色的砖和水泥,大概是有了新的改造方案,入口处堆放了许多建筑材料和钢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