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的天是阴着一张脸,而京都的天是雷鸣交加的震怒。
京郊实验室。
慕白和柯晨被留在门外,冼宇满眼的红血丝,不知是困的还是怒的。
“席小公子,来京都几天,京都的局势查清楚了吗?”
不似之前的剑拔弩张,席池平静地调试着显微镜,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但京都八大家族之一的医药世家冼家唯一的晚辈冼宇的名字经常能在实验室各位博士和研究员的口中说出。无一不是夸赞与钦羡,不啻信仰。
“冼博士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冼宇淡漠,人前也不会一副故作高深的老派学者模样,反而虚心请教他,他都会耐心解答。
“无论你在做什么实验,立刻停止。”
席池眼眸一暗,温和的眼瞳蒙上一层阴影,“冼博士在生物医学界的确成绩斐然,晚辈自愧不如,不过这是我的实验,我已经上报实验室,符合程序规则,更何况实验有关我的朋友,仅凭冼博士一句话,我是不会停止的。”
冼宇背靠着桌面,声音染上愠意,克制的极好,只是偏冷的音色低沉的厉害,“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你知不知道这个实验数据一旦泄漏,你会害死她。”
“不会,我打点过了,实验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之前查TPO的资料已经泄漏,如果不是我拦下,现在恐怕我是要到监狱里见席小公子了。”冼宇把一份报告甩到桌上。
像是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席池又羞又恼,随后低下头,语气平平却十分坚定。
“我不能停止实验。”
“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席池沉默,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转瞬即逝,仿佛那个笑从来没有存在过。
冼宇不欲多留,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若是席池再蠢笨不知悔改,他就要用自己的方法叫停实验,而不是客客气气的来找他。
“我给你一天时间,停止实验,回桐乡。”
话毕他已抬脚离开实验室。
当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前,席池踟蹰地开口,像个赌,“她等不急了。”
冼宇顿住,他早有猜测,如今被确实,心里是满满的疼,“什么?”
“她生病了,等不急了。”
冼宇伪装的坚强出现裂痕,像是扒开密封的塑料袋,漏出汗淋淋的脑袋拼命地喘息,“阿宁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她亲口告诉我,她生病了,病入膏肓,恐怕撑不过几年。”
几年?是多少年?一年?五年?十年?她才二十一岁。
天空响过一道惊雷,入冬后雷声并不多见,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雨柱,伴随呼啸的风被打到玻璃窗上,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水逐渐汇聚,豆大的雨珠缓缓坠落,在窗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轨迹。
卧室里很暗,暗到几乎不能视物,唯独一点红心忽明忽暗的亮着,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看清手指夹着烟的人的脸。
如果很仔细的看应该能看出他另一只压住心脏的手难以遏止地颤抖。
地毯上是两个空烟盒,把烟头摁灭后,一只手拾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通话记录的最后一个来电是,阿宁。
“阿宁?”
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有碗盘在桌面摩擦的声音,吸管的声音和一个青涩的男声。
他叫了一声“师姐”,沈星宁应了他一声,然后才对着手机,“有事?”
那边沉默,有轻微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吃饭?”
她很少出去吃饭,本能地排斥人多的地方,基本是能外卖解决绝对不出门。
看来出现了一些人或者一些事让她不得不出门。
冼宇没有继续问下去,在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听一听她的声音,软软绵绵,拖着长长的尾音,说什么都好,只要是她说的,就像有魔法,能顷刻安抚他的心。
沈星宁的回答大都简短,寥寥几个字就把冼宇打发了,不过语气中没有不耐,甚至期盼着这些无聊的关于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小问题。
沈思岚放下一个餐盘后又转身跑开,从进学校食堂开始,他眼里的好奇和对即将进入大学的憧憬就没有停止,刚刚在她面前停留的时间很短,但她还是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里隐隐的躁动。
她坐在窗边,外面是红的的塑胶跑道和一大片绿荫地,冬天草皮都泛黄变秃,一块绿一块黄,不纠结颜色的话像是奶牛的皮,快要下雨了,操场上还是聚集了一堆青春洋溢的学生,在跑,在笑,在玩,在闹。
电话一直通着却没有声音,沈星宁瞥了一眼正在排队选菜挑饮料的沈思岚,“我替福利院谢谢你。”
其实在沈思岚说捐赠名单上有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替她捐钱的人是冼宇,她还觉得自己因为生病变笨了,这么简单都没想到。
“去福利院了?”
她原本打算将这个话题草草带过,不过想到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感谢,还要耍滑的话实在不太厚道。
“福利院有个小孩考上京都大学,谢到我这里来了。”
“嗯。”
聊了几句沈星宁终于察觉到冼宇的声音似乎与平常对着她讲话时的低沉悦耳不同,停顿的间隙也略长。
她犹豫着开口,“京都的事很棘手?”
“不会,等我回来。”
她唇角勾了勾,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染上眼角,清亮的眼珠子流连在窗外的光景中,玻璃窗上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影影绰绰,仿佛有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清浅的笑,半垂着眼睛低声和她说话。
“好。”
放下手机时她隐约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吼,食堂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人声和物声都很嘈杂,大概率是她听错了,转手把手机揣进兜里。
离开警局前元湘就已经在学校附近的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被找到,辅导员和几个同学把元湘送去医院检查,然后辅导员就和民警去警局销案,在警局碰到沈星宁和蔡同学的时候明里暗里数落了两人一番,说小姑娘们小题大做,乱报警给人家添麻烦。
小郭民警敲了好几下桌子才让辅导员闭嘴,还假装和同事调侃,“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轻重缓急,连小姑娘都知道遇到事情找警察。”
同事缩缩脖子,毕竟他可没有一个姓郭的局长老爹,“找到元同学就好,在这里签字销案吧。”
元湘家里人只有一个在北方打工的哥哥,所以从医院包扎完伤口后就被同学送回宿舍,免不了要留下几个人关心关心她的伤势。
宿舍里吵吵闹闹的沈星宁就和沈思岚去食堂吃饭了,躲一躲小姑娘们的碎嘴。
沈星宁回到宿舍的时候蔡同学和几个同学一直陪着元湘,元湘额头上包了块纱布,手臂上有些擦伤和淤青。
“湘湘,你也太倒霉了,出门买个早饭还能碰到抢劫。”蔡同学愤愤不平。
另外一个女孩子开口,“是啊,大学城的治安越来越差了,湘湘你下次别一个人出门了,至少告诉我们一声啊。”
在沈星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元湘看她的眼神是探究且畏惧的,沈星宁安慰了她一两句,不过几个小姑娘没有要走的打算,她拿上背包准备去沈皎那边住一晚。
刚上楼沈皎就一副谄媚的笑容拦住了她的去路,“星姐,你猜猜,我特地去临市忙活了几天捞到了什么?”
沈星宁直接越过他,推门把背包扔到床上,“药有货了?”
沈皎大咧咧往她床上一坐,“听说最近是上头在查违禁药,抓了好多走私团伙,不过咱们老相好家的低调躲过了一劫,手上最后一点存货都要来了。”
说着扔给她一个玻璃瓶,数量不多,小玻璃瓶只装了一半,其实以甘雪君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些药对她而言不过是聊胜于无。
盯着玻璃瓶看了好久,她抬起头,“查的很严吗?”
沈皎半撑着身体,“看样子是挺严的,听说仙爷那路人都出了点问题。”
“仙爷?炽刹的那位?”
“是啊,反正咱们又不是道上的人,听一嘴八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