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学校后,沈星宁先回宿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白毛衣和牛仔裤搁在椅背上,她摸了摸柔软的毛衣,领口处还有一圈好看的花纹,摸着摸着,人倒是惆怅起来。
出门时,林爽和她母亲都夸赞她穿白色的衣服好看,像个小天使。
她把衣服装好,收到袋子里,小时候经常穿别人的衣服,或者福利院大孩子穿小了的衣服,她瘦,衣服总是松松垮垮的耷拉着。长大后一套衣服穿好几年,小了也不买新的,黑色牛仔裤就这样生生短了一截。
林爽在楼下等她,饭桌上刻意没提论坛的事,这会儿她拿出手机,帖子已经被删的干干净净,她笑了笑,想好人是有好报的。
空气里有一点树叶的味道,热可可的味道和糖炒栗子的香气。
林爽吸了下鼻子,笼了笼外套,天越来越冷了,是到了吃糖炒栗子的时候,再过几天,学校门口应该就会有糖炒栗子摊和烤番薯摊,秋天就快要过完了。
女生宿舍下站这个男人,很高,将近一米八几的个子,黑衬衫,卡其色的风衣,他坐在车棚里的自行车后座上,长腿就这么伸着,低头玩手机,热可可和糖炒栗子都是从他提着的袋子里飘散开来的。
他点手机屏幕,编辑了一条讯息:在哪儿?
没两秒钟手机就响了,一条回复:宿舍。
他抬头看看宿舍楼密密麻麻的窗户,其中一扇窗户拉着窗帘,大中午的,就将光线拒之门外。
他没有再回,收起手机,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孩们人来人往,总有目光往他这儿撇,偷偷的,含蓄的,带着羞涩的。
只有那个女孩是个特例,看人冷冷的,淡淡的,不急不缓,明明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总是冷峭地盯着人,看着森凉。
她刚出现在宿舍楼门口,就有人先一步跑上前跟她搭话,一个女孩,刚才也在车棚旁边玩手机的女孩。
“星宁,这儿。”
沈星宁把手里的袋子给她,“谢谢,也替我谢谢林姨。”
林爽吐吐舌头,“我妈今天可高兴坏了,难得家里这么热闹,我们家除了亲戚,从来没有别人去的。”
沈星宁的视线越过林爽,往车棚那边看,自行车后座的人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算是个回应。
她走过去,双手插兜,眉宇清敛懒倦,“怎么过来了?”
“送零嘴。”答案呼之欲出,“你朋友?”
林爽跟在她身后腼腆地打了声招呼。
她接过看了眼,是糖炒栗子,转身就递给林爽,“冼宇,疗养院的。”又对冼宇,“林爽,同学。”
冼宇生性淡漠,气质又好,免不了让人觉得难相与,世家出生的贵公子,少不了一点古怪刁钻的脾气,对她的朋友,他很有耐心,甚至伸出手,“你好,林同学。”
林爽听过沈星宁在疗养院打工的事,以为是她的同事或者上司,态度很恭敬谦卑,“您好,冼先生。”
冼宇站起来,领着她们往行政楼走,“明洋在校长室,今天把事情解释清楚。”
她捧着热可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迷迷蒙蒙的眼睛里流转着波光,“不用解释,我不在乎。”
冼宇停下来,转身看着她,眸子有点不悦,声音偏低,“我在乎。”他停顿片刻,“你就当是我在乎,明洋跑一趟也不麻烦,由着他跑就好。”
校长室里跑一趟也不麻烦,反而挺乐呵的易明洋坐在沙发上,桌上摊着几张照片,他伸手在桌上敲了敲,“王校长,那天晚上沈护士加班,我看她一个女孩子回学校不安全才顺路捎了她一程。”
校长和教导主任坐在对面,脑袋直冒汗,说起来福利院的院长和校长级别差不多,可眼前这位是从京都调来的,听说还是京都八大家族之一易家的小公子,他这个校长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京都的世家。
校长连连点头,“是是,其实都是学生们之间弄出来一些事端,易少没从事过教育事业,不知道学生们之间的攀比心太严重了。”
易明洋翘着腿,大咧咧地坐着,“说我和沈护士有亲密关系那就更是无中生有,这张照片分明是借位拍的。”
教导主任跟着附和,“当然,无稽之谈,都是学生们闹着玩的,学校原来都没打算管这件事。”
易明洋皱眉,脸色冷了几分,“学校不管?”
校长瞪了一眼教导主任,帮倒忙的东西,“事情发生了,学校一定会公正处理。”
易明洋这才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是啊,车是我的,车上的人也是我,至于我和沈护士,纯粹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两人点头如捣蒜……
这时冼宇带着两个女孩进来,大家都坐下,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沈星宁的口供很简单,顺路搭车,易明洋的说辞也很明确,顺路捎人。
校长吩咐教导主任去论坛上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如果再出现污蔑易院长和沈护士的帖子,一经发现,立刻删除。
出了办公室,林爽跟沈星宁道别,悄悄付在她耳边,“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信任是多简单又多脆弱的东西,只要肯给,信任便如斯盲目,最怕一人高高坐在山头,远远观望着,瞧见了又瞧不真切,旁人一说什么,便信以为真。
林爽走后,易明洋露出了迫切地求表扬的眼神,“小宁宁,我说的怎么样,把他们都唬住了呢。”
沈星宁单手插袋,点点头,“嗯,易院长撒谎的时候脸一点都不红。”
易明洋听出来了,佯装做生气,“哼,小宁宁我这可是帮你,你过河拆桥啊。”
冼宇牵着她上车,不再理会易明洋,“不喜欢栗子?”
她刚才把糖炒栗子整袋都送给林爽了。
沈星宁转过身,略有心虚,“也不是,剥栗子太麻烦了。”她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了眼冼宇,补充道,“我手伤着了。”
冼宇脸色还是不好,她只能说到,“见面礼总要有。”
辛苦奔波来学校解释清楚事情非但没受到重视反而还要充当司机的易院长趴在方向盘上,“能走了吗?”
冼宇把热可可放到一边,拉着她的右手手腕查看伤情,“下午还上课吗?”
“可以不上。”
“走吧。”冼宇解开绷带,绷带的包扎法是重新绑过了,他戳了手腕附近的几个穴位,“还疼吗?”
她摇摇头,“不大疼了。”
用力才会有点痛。
京都又下雪了,雪子砸在城墙头,冰封了延绵万里的城墙,雪子砸在砖瓦上,冻住了一屋子的乌鸦神兽,雪子砸在脑袋上,砸晕了贺千羽病了半月有余。
是以这半月来一直窝在家里养病,蜜月的行程又耽搁了,楚其琛隔出半个月的时间,本来想带贺千羽去北海道的海边看雪,而今只能从自家的落地窗看院子里的雪景。
于贺千羽而言都是一样的,京都的雪,北海道的雪,并无分别。陪她赏雪的人不在,再美的雪景,也就如此吧。
早起,她还咳嗽,眉目懒懒的,怎么都睡不够,翻身下床,坐在落地窗前看院子里的南洋杉。
南洋杉畏寒,喜光,是种在南方的植物,可偏偏喜欢南洋杉的人是北方人,大雪纷飞,南洋杉的树干上缠了一圈圈的麻绳,外面再裹着棉布。
晨起便有佣人去给南洋杉的枝叶掸雪,是楚其琛吩咐的,贺千羽病了就喜欢闷在屋子里看南洋杉,怕雪压在南洋杉的枝干上会压断了一些细嫩的末梢,贺千羽看了又伤心,病上加病。
楚其琛上楼,看见她还坐在地上,语气忍不住苛责,掠过卡其色的单人沙发时还是拿了一件开衫搭在她的肩头,“怎么又坐在地上,待会儿又要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