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林爽也遗传了母亲的美貌,风姿绰约,容颜姣好,出落的玲珑婉约,可谁都没有在她身上注意到标致二字。仿佛她的代言词只有拿奖学金的学霸,拿抚恤金的贫困生和好欺负。
她母亲一把拉住林爽的手,一瘸一拐得往屋里走,走到桌子旁拉着林爽坐下,她才又一瘸一拐地去开灯。
林恕的腿是十年前摔折的,为了治腿,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依旧效果不佳,林恕行走不便不能出去工作,这些年都是靠着积蓄过来的,后来林爽上大学拿奖学金,家里的日子才开始好过点。
平时她连灯都舍不得点,只有林爽在家,她才开灯。
林爽低着头,把背包放在桌上,“妈,别舍不得开灯,屋子里黑,当心摔着。”
林恕瘸着腿走的很慢,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半热着,她装在保温壶里,等林爽回来才倒出来,舍不得拿炉子温着,怕费钱,“爽,把这份工辞了吧,太辛苦了,晚上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林爽低头喝汤,屋子里安静地只能听到玻璃碰撞的声音,她用勺子搅动着汤,排骨和玉米,“帮中学生补习而已,他们下课晚,所以我回来的也晚。”
林爽端着汤回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对着还坐在桌上的林恕,“妈,您早点休息,以后不用等我,晚睡您身体吃不消。”
关上门,林爽背抵住门,身体慢慢下滑,捧着汤坐在地下,眼泪啪嗒啪嗒掉进汤碗里。
林恕起身关灯,缓缓向林爽房间的方向挪动,站在门外,窗外有月光漏进来,穿过玻璃窗和放在玻璃窗前的绿植,细细密密的光影落在林恕脸上,听到里面低低的喘息声,她放下想要敲门的手,撑着腿,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房间。
你看,夜色和黑暗就是这般好,你藏在它们后面,就可以肆意的哭,肆意的笑。
后半夜,林爽的帖子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论坛一条一条的留言,扩散的速度十分快。
“不是这个老总就是另一个老板呗。”
“这种强行洗白的方法真恶心。”
……
一个新注册的ID账号发布一条帖子,也有配图,配图就是H市知名房地产商和妻子共同赴京参加某慈善活动,机票,时间,地点都暴的很详细。
舆论虽没有因此就扭转,好在一些声音骂的没有那么难听了。
第二天上午,傅卫东教授的实验课。
临近上课时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实验室换衣服,学校论坛的事闹的大,许多人在论坛底下蹲了一夜,一个个挂着熊猫眼打着哈欠就来教室,套上白大褂围在教室后面的圆桌议论纷纷。
圆桌似乎是女孩子们聊八卦的固定位置,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边拿手机翻论坛边聊着论坛里的主角——沈星宁。
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先开口,“居然有人凌晨发贴辟谣,说房地产老总那天根本不在桐乡。”
旁边的女孩眼下一片乌青,“我昨晚可是通宵了,两个辟谣的帖子一看就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为了看起来真切点,还特地注册了一个小号。”
倪蕾站在一旁打哈欠,“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孤女自己出来洗白。”
双马尾女孩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她都亲口承认了,有必要再出来解释吗?”
黑眼圈女孩放下手机,“闹的这么厉害,学校应该出面辟谣吧,可不能影响学校的声誉。”
倪蕾满脸嫌弃,“听说学校下午就会给出解决方案了,八成会开除那个孤女。”
双马尾女孩开口,“倪蕾,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倪蕾轻蔑地撇了一眼女孩,“我和隔壁学校的人走的近,他认识我们学校校长,一打听就知道了。”
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其中又有人问,“清语怎么还没来,平时她不是早早就来等席池了嘛。”
熊猫眼女孩探头探脑,悄咪咪地说,“话说昨天课上,席池可是去拉了沈星宁的手,他们两个人不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曹清语刚巧从更衣室出来,听到这句话后往后一趔趄,匆匆忙忙又跑回更衣室,手指死死抓着白大褂的领子,平正的领口被生生扯皱。
更衣室里还站着一个人,不过几乎班里的人都不会注意到她,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连影子都看不到。
林爽不知所措得站着,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表姐,你,你没事儿吧。”
曹清语猛然回头,看到怯懦地站在角落里的人,白大褂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瘦的跟小猫似的人,“没事,出去上课吧。”
林爽走到门口,停住,转身面对着她,“妈妈说,周末想请表姐和大姨吃饭。”
曹清语没有抬头,神色愣愣的,提不起精神,“知道了,我会转告妈妈的。”林爽刚要走,“还有,别在人前叫我表姐。”
林爽答应了一声就飞快地跑出去。
沈星宁和傅卫东教授是一起走进教室的,傅教授交代了几句关于实验的注意事项,就带着沈星宁去老师专用的休息室。
傅教授年纪大了,却仍旧是个穿西装,系领带的老绅士,花白的头发里掺了寥寥数根黑丝,西装口袋里是和领带花色搭配的同色系的领巾,皮鞋新上了油,在灯光下锃亮锃亮的。
傅教授把毛呢帽子搁在一旁,拉着沈星宁坐下,自己转身去泡茶,在饮水机前忙活了好一阵,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她面前。
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前面,“宁宁啊,你之前给老师的课题,实验室已经有初步的结果了,这是刚写好的论文,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实验室就按这篇稿子发出去。”
沈星宁捧着热茶,右手手腕还缠着绷带,耐心地翻阅着冗长的报告,灯光落进她疏懒的眸子里,她一副从容闲适的架势,翻一页纸喝一口茶,同村口下棋逗鸟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
倒是一旁的傅教授显得略微局促,左手搓右手,右手搓左手,深秋的天气,他额头都浮出一层冷汗。
翻到最后一页,茶也喝尽了,她放下报告,礼貌地开口,“老师的团队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得出研究成果。”
傅卫东抬手拭汗,舒心一笑,方才的紧张拘谨都变成坦然闲适,笑眯眯地看着沈星宁,“宁宁,你有什么课题尽管给老师,实验的事不用你亲自动手,我让人把实验数据整理好,和论文一起发给你。”
傅卫东重新给沈星宁泡茶,眼睛笑成一条缝,“宁宁,这篇论文要署你名字吗?”
沈星宁接过茶,恭敬地道谢,眼里的专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疏淡和懒倦“不用,老师。”
傅卫东摇摇头,眉眼中有惋惜之色,“宁宁啊,我和其他几位实验室的教授讨论过,这篇论文肯定能在国际医联获奖,国际医联的奖项含金量很高,对你以后很有好处的,况且课题都是你的,你属个名字是应该的。”
傅教授教了几年书,也学了些教书育人的口吻,口若悬河,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无非就是让沈星宁多为自己以后考虑,倘若不想去京都的实验室也可以加入傅卫东的实验室,最后还带着些小女孩娇嗔的羞涩,问她有没有新的课题。
“老师,我不想出名。”沈星宁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琉璃般清透的眼睛半敛着,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老师,这是新课题和我的毕业论文题目。”
傅教授顿时噤声,不再同她讨论署名与否的问题,捧着笔记本近乎贪婪地阅读着,眼睛又笑眯成一条缝,忽闪忽闪地亮着。
“这两个课题好,相当好,我立马通知实验室的博士,取消休假。”目光移到毕业论文的题目,顿了顿,“毕业论文嘛,中规中矩,这么个小实验,在桐乡大学毕业绝对没问题。”
沈星宁合上背包,“好的老师,那我先出去做实验了。”
傅卫东没空从笔记本里抬头,随便挥了挥手,笑呵呵地说好。
随即,他拿出手机,拨给昨天连夜赶论文的博士生,“小蔡啊,在睡觉!睡什么觉,赶紧来实验室,咱们有新的课题了!”
小蔡博士,“教授,不是说好给我们放假的吗?”要不是为了早点放假,他也不用连夜赶论文。
傅教授依旧笑着,嘴都合不拢,“你们师姐有新的课题了,两个!”
小蔡博士:“……”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师姐,居然出了两个新的课题,下一秒,他就昏过去了。
电话没有挂,傅教授在电话里喊了他几声,没人说话,他兴冲冲地挂断电话,“这个小蔡,比我还激动,听到新课题连电话都不挂就去实验室。”
小老头带上帽子,整理好领带,拿上公文包,晃晃荡荡地走出教室,直奔实验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