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原本就没有打扫的心思,手里拿着扫帚抹布,装作认真干活的样子,没动几下,便聚在一起聊天。
“没想到沈星宁居然真的来参加班级活动,林爽那小丫头劝人有一套。”一个穿着蛋糕裙的女孩随手把抹布丢在桌子上,整理起自己的裙摆。
曹清语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腰身处绣了几多立体的花朵,衬得她玲珑有致,“来不来也没什么差,整个活动都没见到她人影。”
另一个听八卦的女孩也参与进来,“你们说她这么孤僻,不会就是福利院长大的吧。”
倪蕾亲腻地挽着曹清语的手臂,语气嘲讽“可能真是,在学校三年都没见过她爸妈。”
蛋糕裙整理好裙子又走到书架边准备擦拭书架最上面的尘土,免得被人看到她们光聊天不做事,她个子不高,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书架顶端。
小腿因为长时间的用力突然抽筋,蛋糕裙伸手扒书架才勉强没有摔倒,书架剧烈地摇晃两下,最上面的几本书掉到地上。
大家看到蛋糕裙差点摔倒都过去关心她,倪蕾走到她身边把掉落的书捡起来,书面是手写的字体,《名单册1998》。
倪蕾随意翻了翻发黄的书页,页边不大整齐,其中几张书页还用透明胶粘起来,原来是一本福利院入院的登记名单,没翻几页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刚刚还出现在她们口中——沈星宁。
倪蕾憋不住笑出了声,拿着册子展示给众人,“你们看,沈星宁果然是个孤儿,上面还有她生日1998年4月17日。”
几个人跟着附和,“福利院长大的小孩就是不一样,性格差又孤僻,朋友都没一个。”
曹清语听到那个日期怔了怔,她没有特地了解过沈星宁的生日,不过前年这天,她约席池就没有约到,席池说去帮朋友庆祝生日。她本来不大在意,去年又是同一天,席池也用相同的理由拒绝了她,她才悄悄打听过,那天是沈星宁的生日。
那一刻她是惊慌无措的,不知什么时候沈星宁在席池心里的分量已经成为可以一同庆祝生日的好朋友,沈星宁性格不合群,班里几乎没人跟她一起玩。
如今她知道沈星宁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她而言,沈星宁连个威胁都算不上。席池是H市市长家的公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一个孤女在一起,他们那样的家庭比起商贾之家更看重门第家事。
曹家算不上巨贾贵胄,好歹世代从商,根基深厚,在H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说搭上席家到底是高攀,但青梅竹马的情谊弥补这一小段差距是绰绰有余。曹家众人皆深以为然。
曹清语高挑,拿过倪蕾手里的名册,扶着书架,微微踮脚就将名册重新放到书架顶端。
她擦擦手,难以抑制的欣喜涌上心头,甚至主动挽上倪蕾的手臂,“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到礼堂集合吧。”
院长办公室,酆生坐在刚才沈星宁坐的沙发上,虽然冷着一张脸,早年间在京都刑侦大队让他习惯横眉冷目地审讯犯人,至今这个习惯都没有改变,但是语气态度都客气恭敬,“徐院长,这是桐乡镇公安局的调查申请同意书。”
他把挂在领口的墨镜取下,拉开风衣的拉链,取出一份印有桐乡公安局水印的文件,礼貌地推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脸上还有泪痕,并没有仔细阅览那份文件,福利院很多文件都需要得到公安局的批准,领养人也会带来很多公安局审批的文件,她对那个水印不陌生,“这位先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老太太年事已高,来不及从见到沈星宁的激动中缓过神来,声音带着哭泣后的颤抖。
第二份被酆生推到面前的文件是份个人信息资料,右上角的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鹅蛋脸,眉宇说不出的细腻温和,嘴角微扬,很浅很浅的笑。再看出生年月的时候,和照片上的年轻女孩不大相符。1978年6月30日,距今41年,而照片上的女孩左右不过二十来岁。
那是顾双儿来到冼家拍的第一张照片,头发挽起,扎成一个低马尾,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眼里已经没了灵动的光。
“1978年……”老太太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数字,“我是98年才调来桐乡福利院的,之前我一直是个小学老师。”
到了徐院长这个迟暮的年纪,总喜欢回忆往事,“78年的孩子,如今也四十多岁了吧。”
这个年纪于老太太而言,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年纪。
酆生耐心的等待,“是,78年的资料,可以在福利院的系统里查到吗?”
老太太头发花白,连手机都用不大好,更别说大部头的电脑,她给福利院的年轻老师打了个电话。
年轻的女老师和冼宇几乎是同时到达院长办公室,女老师带着酆生在电脑前查资料。冼宇则向老太太递出一只手,“徐院长,我叫冼宇。”态度恭敬有礼貌,连一贯偏冷的声调都刻意放缓和。
老太太摘下老花镜,正准备起身就被冼宇轻轻压住肩膀,“您坐。”
老太太有些无措,呆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冼先生。”
冼宇坐到老太太对面,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眉目和煦,“我是沈星宁的朋友。”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老太太回过神来,将揣在兜里没来得及还给她的支票推到他面前,“那就麻烦冼先生替我还给宁宁,她大概不会再来见我。”老太太愧疚地低下头,“她过的还好吗?”
支票的面额不大,三千人名币,右下角是她龙飞凤舞的签名,他折起支票,放进风衣内侧的口袋。
想起慕白查过一些她的资料,三年前开始去疗养院打工,甚至旷课去打工,捏着那张薄薄的支票,心头溢满烦躁。
“她很好,请您放心。”脑海里闪过女孩在后座安逸精致的睡颜,“福利院的资金缺口大吗?”
“只是想给孩子们更好的……”老太太的声音有些犹豫,“有个孩子考上了京都的大学。”
福利院除了照顾一群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组织他们上课学习,帮他们找合适的领养家庭,还有一批在读高中依然没有找到领养人的孩子。福利院的师资不足以教导这些孩子,所以他们大多被安排在桐乡镇上的高中,生活费和学费都是由福利院出。
人数虽然不多,但对福利院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多数细腻敏感,没有父母的人生指导,在学业上难有成绩。难得有一个天赋好能考上京都的孩子,院长对当年沈星宁的事耿耿于怀,不忍再毁了个有条件有能力的孩子。
老太太目光诚挚,仿佛想起什么,旋即摆摆手,“冼先生,这件事我们会想办法的,请你不要告诉宁宁,她……”老太太停顿片刻,“宁宁对福利院的感情太深,我怕她做出一些极端的事,伤人伤己。”
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没头没尾的谈话,一位老师请院长去礼堂,桐乡大学的学生们在礼堂集合。
院长和几人告辞,又吩咐女老师帮他们查资料,才和另一位老师一起去礼堂。
酆生盯着电脑屏幕,福利院的资料库不完善,很多信息都短缺,78年的资料甚至不能在资料库里找到。
女老师讪讪地从电脑面前站起来,独自面对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她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冼宇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着,“手写资料呢?”
女老师懦懦地开口,“是有的,放在图书馆里,我带两位去吧。”
酆生做个了请的手势,女老师率先拉开门走出办公室。
三人到图书馆,女老师指了指书架顶端的数本名册,酆生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名册拿下来,找到其中1978年的名册。
冼宇站在窗边,单手撑着窗台,目光又深又远,穿透金色的银杏叶子,穿透广玉兰晶莹冷白的花瓣。
“除了名册,还有卷宗吗?”酆生没有在1978年的名册里找到顾博士的名字。
“没有找到也是正常的,福利院翻修过很多次,很多卷宗和名册内页在搬迁时遗漏或者毁坏也是常有的事,公安局的人来查,也查不到。”女老师款款解释道。
酆生用手机拍下所有名册的照片,装订名册的线松散,纸张也有破损和撕毁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