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公主都有城堡,灰姑娘有拿着水晶鞋四处寻觅她的王子,白雪公主得到了王子真挚的吻,连丑小鸭都最终变成洁白高贵的天鹅,唯独她,一无所有。
八点整,沈皎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叫醒隔壁房间的女孩,失眠还有起床气,不好伺候的主儿。
半小时后,茅头拎着一大堆早餐上楼,小笼包、油条、糯米团子和三杯豆浆。
沈星宁坐在桌子前面打哈欠,没睡几个小时,头疼得厉害,摸出口袋里的止痛药,就着豆浆就吞下去。
她慢吞吞地喝完半杯豆浆,沈皎才犹豫着问,“星姐,真要接单啊?”
她费劲睁开眼睛瞥了眼沈皎,“嗯,不够的叫沈南舒打过来。”
“就是,本来就是他们南家的宝贝,没道理麻烦你的。”说着沈皎狗腿地把自己没喝过的豆浆给沈星宁满上。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精准地抽出沈皎口袋里的手机,找到沈南舒的名字,果然聊天界面上还有那颗珠子的图片,细长的手指敲着屏幕,“没钱。”
对面熬夜打游戏刚准备睡的沈南舒,“脚,咱不是说好了坑宁儿一把,你怎么能临时变卦!?”
沈星宁睥睨的眼神往向沈皎,沈皎吓得咬了一口的小笼包都掉了,不禁缩了缩脖子,然后又在屏幕上打下,“原来如此。”
沈南舒,“……”我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她把手机丢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出息。”
茅头铁憨憨似的一口豆浆一口油条,没心没肺地开口,“脚哥,你俩聊什么呢?”
沈皎心虚的不行,“有你什么事,昨天让你修的手机呢,快拿来。”
茅头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就是屏幕碎了,别的没问题。”
沈星宁接过,把玩着手机,倏然,手机屏幕上亮起一条讯息,她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还是眼尖的看到了,“今天我没见到沈星宁的话,就让管哥好好教你做人。”讯息备注人的名字是倪蕾。
她扬着下巴问茅头,“管哥是谁。”
茅头咽下最后一口油条,“桐乡技校有个混混头子就叫管哥,听说在他们学校可厉害了,连校长都要给他面子。”
沈星宁应了一声就抬腿走人。
留下一脸困惑的茅头和如释重负的沈皎面面相觑,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
“你收拾收拾,把桌子收起来丢杂物室。”沈皎嘴里叼着个小笼包,含糊地吩咐着呆头呆脑的茅头。
一楼是网吧店面,常年充斥着灰色烟雾,南方潮湿,天花板都是荫开的水渍和污垢,显示器和主机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二楼有三个房间,沈皎的房间里的大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衣柜,沈星宁的房间大一些,不过家具也只有刷了白漆的桌椅衣柜。最里面一间是杂物室,堆着各种电脑零件维修工具和沈皎的杂物。一条狭窄的过道,吃饭得从杂物间搬折叠桌子和塑料凳子。
自从茅头来网吧打工,这些零碎杂事都落到他头上,沈皎乐的轻松地睡觉去了。
桐乡大学校门口,四十坐的铁灰色大巴旁,生物化学系一班的班长拿着名单站在门口统计人数。
席池从私家车下来,就小跑到大巴旁,“抱歉,起晚了,还有谁没到?”
说着眼睛瞟到班长手中的名单上,沈星宁的名字被圈起来,参加福利院活动的人名字上都有一个圈。
“沈星宁也去?”席池皱了皱眉,沈星宁居然会参加班级活动,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吃惊。想起她冷漠孤傲的性子,要不是认识她三年,恐怕连说句话的份都没有。
班长看了看名单,“我也觉得奇怪,林爽说她会来。”
席池没细问,直接拿出手机给沈星宁发讯息,消息还没编辑完,就看到远处一身黑的人影,朝她招招手。
沈星宁慢条斯理地走着,平日里疏淡的面容今日格外冷峭,卫衣的帽子扣在棒球帽外面,抽绳拉紧,只露出一张嘴巴呼吸。马丁靴有一搭一搭地落在水泥地面,分外颓丧。
她半敛着上眼睑,眼里全是红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实在没力气回答席池眼中的疑惑,越过他直接上车。
一上车便看到倪蕾一手环着林爽的脖子,林爽尴尬地推了下一眼镜,手指搅着裙子,把百褶裙好看平整的褶皱都弄乱了。
沈星宁把手机丢给林爽,就往最后一排走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席池跟在她后面,看见她的动作,不免多看倪蕾一眼,林爽肩颈处的红痕不容忽视。
坐在林爽后面的曹清语看到席池,直接拉住他的胳膊,眼睛水汪汪的,灵动鲜活,“席池,你请假好几天,我攒了很多问题问你呢。”
席池忍不住往后排的方向望,奈何衣袖被扯住,他犹豫片刻,还是坐下来接过曹清语递来的实验报告。
倪蕾狡黠地瞥了眼后座,低声在林爽耳边,“这次饶了你,不过,我很有兴趣知道……”她拿过林爽握在手里不停转动的手机,“你是怎么说服她帮你修手机,答应你去福利院。”
林爽试图将肩膀上的手推下去,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巨大的挡风玻璃,路边的行道树瞬间闪过,车轮卷起落了满地的黄绿色树叶,地上画的工工整整的白色虚线隐匿到车底。
“她人很好。”林爽低下头,嗫嚅地说了句,换来的不过是倪蕾嘲讽的笑声。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启程,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同学们的谈论声笑声,沈星宁枕着头,渐渐进入梦乡。
她入睡必多梦,梦中总是荒诞不经,难以安生。时而是一排排玻璃屋子和白炽灯打亮的廊道,时而是输液管中的透明药剂徐徐滴落,时而是痛苦嘶吼,时而是明媚的笑靥。
那个穿越冰封的山河,从靠近太阳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又低低响起,“别去,别毁了你自己。”
她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下子惊醒,额间细细密密的冷汗,抬手拂去。空洞的瞳孔恢复焦距,瞥见玻璃窗外面已经到了桐乡福利院的地界。
大巴车停在古铜色栏杆围起来的大门口,同学们陆续下车,沈星宁是最后一个下车的,随手把棒球帽搁在座位上。大家都在把带来的生活用品和图书往福利院里面搬。
她脱下卫衣的帽子,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盖住精致的下颚和嘴唇。看了眼堆放在大巴车周围的物资,左右手各拎起一摞用红绳捆绑好的儿童读物,顺着人流方向走。
席池快速搬运完一趟往回跑,果然看见沈星宁晃晃悠悠地提着书走在人群的最后端,“我来,你赶紧进去,今天外面冷。”
沈星宁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往里面走。
席池在车上听林爽和倪蕾的对话知道了沈星宁来参加活动的大概过程,起床气外加被逼无奈,他知道她肯定在生闷气。
福利院一进门就是个小操场,绿色的塑胶跑道和围墙边一圈粉白相间的木芙蓉,沿教室旁有几盆樱粉色的木槿花,绿叶红花,正衬人间万象。
大家把带来的物品堆放在礼堂内,院长亲切和蔼地跟这群大孩子们问好握手,通知老师们组织福利院的孩子来礼堂。
院长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太太,体态微胖,一头银白的短发蓬松浓密,她带着银边的老花镜,脚上蹬着布鞋,看样子身体不错。
十多个孩子涌入礼堂,各式的童言童语即刻充满礼堂的各个角落,热闹喧哗。
沈星宁负责分发图书,她坐在一摞书上,弯腰用小刀挑开捆书的绳子,而孩子们早就沉浸在五彩缤纷的玩具中,鲜少有孩子往她派书的角落里来。
许久才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怯懦地靠近,“姐姐,我能领书吗?”
沈星宁抬起头,对上那个小女孩纯真的眼睛,她有些惘然,放轻声音回答,“喜欢看什么书?”
小女孩蹲下里,在许多书里翻翻选选,找个本字多图案少的书,“姐姐,这本书里有很多知识吗?”
沈星宁顿了顿,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大约刚能看懂拼音,她看着小女孩手里的书,《十万个为什么》,“有。”
她又给小女孩几本带拼音的书,小女孩拿在手里翻翻找找,最后还是放下了,“这本书里都是图画,肯定没什么知识。”
沈星宁被她的小奶音逗笑了,茶色的瞳孔流转着波光,半跪在地上将书重新递给她,“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看有知识的书。”
小女孩视若珍宝地翻开那本《十万个为什么》,“老师说,爸爸妈妈喜欢聪明的小孩子,如果我聪明的话,我就能跟爸爸妈妈回家了。”
她愣住了,小女孩嘴里的“爸爸妈妈”就是领养人,曾几何时,飘零在外的孩子总会想回家,而家,对于他们而言是最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