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宁偏头,大概是对陌生人这个词不大满意,“老师介绍过你。”
冼宇弯弯嘴角,无懈可击的回答,比他想象中的聪明,“送你回宿舍?”
沈星宁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瞳孔里弥漫着尚未褪去的星光,对上冼宇漆黑深邃的瞳孔,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声音又空又远,听不出来什么语气。
车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出气口的声音和雨刮器摩擦玻璃的声音,还有沈星宁指甲触碰手机荧幕的声音。
周五傍晚的街道本应繁华热闹,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小摊贩不再推着香气诱人的小食车在街边吆喝,路边也没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窃窃私语,就连一向排长队的奶茶店都门可罗雀。
也该感谢这场雨,G63停在校门口的时候没有引起轰动,驾驶室的人很细心,递给她一把短柄的黑色雨伞,雨伞的褶皱叠的很整齐,应该是一把新伞,伞柄处挂着一个粉红色的装饰品,很不搭。
冼宇内心也很感谢这场雨,不用费神找其他理由送她回学校,她比他想象中的安静,更比他想象中的聪慧。
女孩轻松地跳下车,一点儿也不拘谨,撑开伞慢悠悠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三五步,她骤然回头,对身后还没有开走的车摆了摆手。
隔着玻璃和雨水,冼宇没能看清她的表情,隐约可见她的嘴形,简单的“再见”两个字。
等那抹娇小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暗处,G63依旧没有要启动的意思,冼宇颀长的手指抵住太阳穴,拿出火柴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片刻车内便烟雾缭绕,模糊了眼前是世界,副驾的座位上有一根茶色的弯曲的长发。
与那寂寥的身影不同,今晚的曹家格外热闹,曹子墨提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曹清语一个箭步冲向他,像树袋熊一般勾着曹子墨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曹子墨宠溺地笼着她的肩膀,直接抱起她往客厅走。
曹东饶和林曼见到儿子也是格外激动,曹子墨自从去京都读书,每年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这次没有通知就突然回家,两位老人家都喜上眉梢。林曼让佣人打扫儿子的房间,又让人把他的行李送上楼,一边给儿子泡茶,一边握着他的手,生怕他呆不了几天就要走。
曹清语和哥哥的关系十分亲昵,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分外欣喜,“哥,今晚席池也会来,是爸爸邀请的。”
曹子墨端着茶的手一顿,席市长家的小公子,这个隐匿在记忆深处的人似乎一直离他们家很遥远,毕竟H市的显贵不少,能攀上席家的却不多。而席家一向是清正廉明,从前父亲搭了很多条线想认识席市长都以失败告终。不曾想几年而已,家里的变化也这般之大。
转头看向父亲,“爸,好端端的,怎么想着邀请席少。”
说起席池,曹东饶一脸骄傲地看着曹清语,女人抓住男人的方法可比男人多多了,“今年小语大三了,大四就能正式出来实习,小语和小池的事,我们也该开始计划计划。”
看着曹清语一脸小女儿的娇羞,“小语,你和席少……”
曹清语的脸爬上一层潮红,紧张地点点头,“我和席池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我为了他放弃出国,跟他去了一个三流大学,他肯定明白。”语气中不乏自信。
“说起来席少高中成绩这么糟糕吗?”曹子墨高中是在H市升学率最高的育才中学,当年高考是高分考入京大,曹清语和席池都是他的学弟学妹,曹清语在高中的成绩不算特别突出,但也在中上游。
曹清语着急的解释起来,“席池之前的成绩名列前茅,只是高考,高考压力太大,才没有考好。”
曹子墨点点头,其实席池成绩好坏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曹清语和席池能顺利发展,曹家就算找到了个大靠山。
一辆蓝色的路虎乘着夜色停在曹家的车库,佣人领着他来到门口,曹家一家子都站在门边迎接席池,席池轻叹一口气,整理衬衫的袖口,伸手跟曹东饶问好,“曹叔叔,你好。”
曹东饶亲热地握着席池的手,指指旁边的男士,“这我是大儿子,曹子墨,一直在京都创业,京大毕业的。”语气相当骄傲。
曹子墨伸手时,明显感觉席池的不耐烦,他僵了一下,“席少,久仰大名。”
席池很快收回手,“曹少年轻有为,客气了。”
一行人移至餐桌,林曼将醒酒器里的酒给大家添上,“这是子墨从京都带回来的,小池你品鉴品鉴。”
席池的眉头蹙的很深,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曹家人表现得分外熟络的却让他不自在。他晃了晃酒杯,但没有拿起。脑子里想的都是老专家的话,他说沈星宁的身体状况一年比一年差,而且是骤降,他从来没有见过年轻女孩的身体这么差,体寒是会伤根本的,他极力建议沈星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如果有隐性疾病可以尽快治疗,早恢复。
还有那份报告单和一箱子中药,席池十分为难,沈星宁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又想起了车上沈星宁交给他研究的药。一时出了神。
坐在他旁边的曹清语拍拍他的袖子,“席池,怎么了,菜不对胃口吗?”
席池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举着杯子对曹子墨,客气地说了句,“曹少,好酒。”
曹子墨的心定了定,看来席池刚刚的反应只是对他这个生人有些拘谨,并不是他所观察的那样,“席少客气了。”
“席池,今天课上的研究报告你写好了吗,我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借你报告看看。”曹清语低头和席池讲话,语气温柔甚至有些发嗲。
席池拾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只虾,优雅地用餐巾压了压嘴角,“好,晚上回去我发给你。”
曹清语拽着他的袖子,“不嘛,我电脑就在楼上,你教教我就好。”
看见席池眉头紧锁,曹子墨即刻出声,“清语,不要胡闹,吃饭的时候,让席少好好吃饭,作业什么的稍后再谈。”虽然是斥责的话,语气却很温和。
林曼见女儿不大开心的样子,起身亲自给几个孩子盛上热汤,“老鸭汤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炖了,大家都尝尝,鸭子肯定酥透了。”
曹清语端着汤碗,小口小口地把汤送进嘴里,时不时往左边撇一撇,她自信,这种程度的作不会让席池生气,尤其是学习上的问题,席池基本对她有求必应,父母和哥哥都太小题大做了。
曹父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倒是曹清语的话头不错,“小池啊,今年你们都大三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席池放下勺子,他对待长辈向来是很尊重的,“明年开始会和教授一起研究项目,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去京都的研究所做一些研究项目。”
曹父欣慰地点点头,“桐乡到底是小地方,年轻人要往高处走,我也是一直这么要求小语的。”说着转头看向曹清语,“小语有什么打算呢?”
曹清语抿抿唇,笑容十分灿烂,“席池去哪儿我去哪儿。”
林曼接过话茬,“你都追着小池跑了这么久了,还要追着他跑。”
“我要追着席池跑一辈子的。”曹清语抬起头,对上席池的目光,“席池,你说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相比起曹清语的抑扬顿挫,席池的话显得很平淡,更像是一种暗示。
曹家人包括曹清语都把这句话当成没有拒绝的意思,父子俩隔空碰了一杯,当是庆祝曹清语和席池,也是庆祝曹家的未来。
饭后席池没有多留,曹清语送他出来时,问起中午的事,“你中午在龙兴吃饭?”
席池下意识想说不是,转念又平静地说,“嗯。”
曹清语不依不饶,“和谁一起?”
席池拉开车门坐上去,“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