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并不知道此刻的唐突正在为他的境遇颇多感慨,见唐突神色有异,不由抱拳施礼道:“某观公子神俊人物,绝非浪荡荒诞之辈,今日为何在潇湘馆内如此……如此唐突佳人呢?”
唐突微微一笑:“流苏娘子名动天下,唐某也方少年,仰慕娘子前来一会,岂不是很正常?”
“难道义山兄来此,不是为了仰慕美人吗?”
李商隐满面涨红,只拱了拱手,又无言以对。
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性格内向。其实本来还想问问唐突这样的人物,怎就“认贼作父”声名如此狼藉,被唐突拿话一堵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鱼玄机在一旁看不过去,就轻挑峨眉,淡淡笑道:“唐公子何必欺负老实人?既然李义山提起这茬,奴家倒也想问问,公子来此意欲何为呢?”
唐突耸耸肩:“某不是说了嘛,仰慕娘子人间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鱼玄机撇了撇樱唇小嘴:“奴家虽人在娼门,却只是卖艺不卖身。你要听奴家唱曲、抚琴或者在奴家这里饮茶论道,奴家乐于奉陪;可若是公子想要别的,还请退走。”
“在这长安,还没有人能让幼薇自扫蓬门……”
“不知那温飞卿又可否?”唐突见鱼玄机正言端色,笑吟吟道:“云峰满月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娘子如此佳作,并没有打动那人,反而让某和义山兄这等,痴迷不已啊。”
鱼玄机俏脸涨红,羞怒而起:“若公子依旧调戏幼薇,请恕奴家送客了!”
李商隐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含怒道:“唐公子,何必欺人太甚?幼薇何等女子,你怎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
唐突哈哈大笑:“唐某不过是一句戏言,娘子和义山兄何必当真?再者说,唐某并无恶意,只是心有所感,劝慰娘子两句。”
唐突慢吞吞起身来:“娘子,义山兄,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改日再见吧。告辞!”
唐突说完飘然推门,下楼。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阁楼下,清晰传来唐突高亢的吟唱声。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李商隐面色一变,望着鱼玄机泪如雨下的美丽面庞,心下百感交集,却是一句话都劝慰不出来。
望着唐突远去行走在竹林中的挺拔背影,流苏泪光婆娑,默然不语。
她并不知唐突这临别的“吟唱”,其实是她日后苦涩伤情的自白,用在此处,自然百分百扣荡她多情善感的心弦。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呢?
她意兴阑珊,慵懒地向李义山点了点头,轻轻道:“李公子,流苏疲乏,你我今日的诗词唱和就到此为止吧。公子请便,恕流苏不送。”
说罢,流苏转身盈盈走进阁楼,蓬门掩住,寂静无声。
楼下绿色竹林随风波动如海。
李商隐慨叹一声,毅然转身下楼。
他知道自己从此与流苏娘子再无半点缘分。
但,他能抱怨这个名叫唐突的声名狼藉的少年吗?
……
离开潇湘馆的唐九爷纵马扬鞭驰向城南的乐游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