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容他说完,她见缝插针地快一步夹在两人中间:“哎呀,别解释了,越解释越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时光周报的记者,我叫孟串儿,希望您像咱们陈行一样提携我,照顾我。”
“唰”的两道目光,一个带着了然,一个带着惊恐;一个来自于这个过来寒暄的男人,一个来自于陈大志。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又从会场里面走过来一个出来抽烟的同样的男人:“哈,两位老同学一位美女在开心地聊什么呢?”
不等他俩说话孟串儿又插嘴:“聊陈行今儿没带金丝眼镜呢。”
旁边男的又是一哆嗦,因为她查了所有他参加论坛的照片,全是金丝眼镜,今儿换了个银框刚好拿这个说事。
陈大志没等这个可怕的调查记者再开口,直接拽着她去了角落,他知道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要么挨个费劲解释没法正常开会,要么被人误会,跟女人在公开场合扯上关系与他的身份地位绝对是个麻烦。
他跟她平视了几秒钟然后叹口气有些笑模样地说:“姑娘我服了你了,你有什么需求吗?”
孟串儿换回刚才的微笑,软糯地回了一句:“需求很简单呀,您最开始不是没听我说完嘛,要您一个专访。”
“行行行,一会我会抽个空档,你看我的脸色然后跟我一起出来。”
一句话让她变成嗅到了腥味的猫,竖起浑身的汗毛说:“这可是您说的,我手中的录音笔可都录下来了,如果您说话不算话,我就想写什么写什么,中托银行为进系统性重要银行掩盖重大不良资产,出现致命隐患,截至目前为止,该行总行行长陈大志知情却无任何回应。”
他无奈苦笑:“算我倒霉,碰上你这样的。”
说完他溜了,走到第一排开会,她也知趣地不再纠缠,坐在会场中间,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左右,陈大志弓着腰悄悄从座位上挪出来,目光四处搜寻,孟串儿火速伸了一下手臂,他使了个向外走的眼色,她随即站起来跟出去。
意想不到的是,显然不只她一个记者这样机敏,呼啦啦一群人,全是同行,拿着长枪短炮撒丫子一起往外跑。那个速度基本就是鹰见兔,10厘米的高跟鞋此刻变成了累赘,她把高跟鞋脱了提在手里,赤脚跟着跑出去。已经来不及,陈大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旁边央视摄影记者直拿摄像机怼她:“往后让让,挡我镜头了。”
“挡你妈X,借了老子的光还他妈瞎BI BI。”这一着急就爆粗口的破习惯这么多年就没改过,哥们儿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瞪了孟串儿一眼,那一眼像是在说,你TM个傻X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老子一拳把你肋巴扇子打折了。
陈大志秘书在维持秩序,也在安抚七嘴八舌的记者,每个人都在抢着把话筒举在前面争抢着问着一样或者不一样的问题。
陈大志一看已经躲不开了,表现得非常有风度,双手举在刚过肩的位置平摊微笑向众记者说:“找个大一点的会议室,我们详细聊聊。”
每个领域的记者都有心中的明星,大众所熟识的一般都是演艺圈,陈大志这个人和他的头衔对于财经记者而言相当于影视界的陈道明,一举一动皆是新闻,沉默皱眉都能上第二天财经版面的头条。
乌泱泱一群记者簇拥着他走到一个超级大的能容纳至少七八十人的会议室,孟串儿左钻右钻屁股一抬挤在他身边的位置坐定。然后就开始了漫长而繁琐的提问回复的过程,有个央媒的二百五,一看就是个新手,轮到她的时候,这丫头弱弱地说:“请问您能讲一下您做工人时候的过往吗?”
所有在场的同行都跟看郭德纲于谦相声似的“噫~~~”了一长声,能逮到这种重磅级别的采访嘉宾,不问点专业的财经问题,谁关心你当工人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那丫头低着头不再吭一声,孟串儿有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同情了她一下,谁又不是从新人过来的?谁又天生就是某一领域的专家?每个人都跟婊子似的,笑话别人的淫荡,然后劈开腿自己赚钱。
但是同情过后她有点担心局势,因为论专业,她也只是比那丫头强点经验,但绝对比不上在场的各位,而眼前的陈大志明显是时间有限,同行们似乎都能熟背中托银行的各种具体数据,营收、净利润、存贷比、不良率……
她根本插不上嘴,插不上嘴就没机会,没机会就会浪费掉刚才争取的一切,咋办?时间在纠结的思量过程中过了半小时,陈大志秘书站起来说:“对不起各位,今天是陈行老师的颁奖典礼,他不能离开太久,下次有机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摆明了送客的意思,孟串儿一下子就急了,从座位上窜起来:“陈大志,你说话不算话!”这可倒好连职务都不叫,直接叫了全名,在场记者刷地一下把长枪短炮对准这个冒昧的同行。
陈大志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冲她点点头装作从没交流过的陌生样子:“这位记者,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秘书瞪了她一眼,但摸不清情况,没敢说话。
孟串儿冷了冷心灼的情绪,平静而不失体统地说:“现在是时光周报专访的时间请各位同行配合,谢谢。”
用余光扫着陈行,他微笑没吭声,秘书自然也不敢吭声,所有记者就那么僵着。
僵住了一分钟就好像僵住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随后鱼贯而出。这屋子里终于静下来了,只剩下她,他,他秘书。
他认命地说:“问吧,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最终聊了一个半小时,一夜没睡的孟串儿在走出那间会议室的时候终于感觉到生理上的困倦,给主任打了一个电话,那货昨晚看稿子看到天亮,还在呼呼大睡,接电话的时候语气里都透着睁不开眼睛的困劲儿:“咋了,串儿?”
“中托银行总行行长专访拿到了,在我录音笔里,一会我整理好写完发你。”
“……你说啥?”
“任务完成了。”
“……啥任务?”
“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是你说让我拿陈大志的专访吗?”
“谁的专访?”
“滚犊子。”
气得她把电话挂了,几十秒之后电话又打回来,主任在里面不可思议的咆哮着:“孟串儿!你TMd怎么做到的!!!”
这个在职业生涯中只是个点缀,拿到牛逼人物的正常专访其实是个技术活,但是不危险,在孟串儿做记者那个年代,还是有很多极其危险的事情。
就像后来做了几篇牛逼稿子之后编辑们研究一个国内著名的火腿肠公司,说他家用死鸡皮,而且是不明原因的死鸡皮做肠。
线人是一定靠谱的,关键得有证据。后来大家商量,得有个人扮成工人去暗访,从应聘到暗访到怎么出来计划成型。
孟串儿摩拳擦掌刚要说话,几个编辑一起冲她嚷嚷:“别TM说话,不用你,这是男人的活儿。”
哎我艹!她不是极端女权主义者,但是她平权,平生最烦别人说啥事是男人该做的,啥事是女人该做的。男女应该是平等的,如果你把赚钱养家的全部担子扔给一个男人,那你就不能要求他一边搬砖一边抱你,如果你要的是平权,首先做好你自己,这是逻辑问题。
在她强悍的世界观里,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男人可以做,女人不可以做的。再说以往的经验里,她做过的所有的事儿男人都得竖大拇手指说牛B,这就是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