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看么。”公主道。
苏籍道:“好看。”
然后一盆水泼来。
苏籍被淋了个通透,他本可以避开的,但为少些麻烦,还是决定不避开。
轻舟远去,苏籍摇了摇头,女人的脸真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更何况南康公主确实也是个复杂的动物啊。
不过片刻,衣服被蒸干。
苏籍靠在湖畔的一株柳树上晒太阳,天光暖融融的落在身上。苏籍不是很满意,若是在罗浮山,应当更惬意。
小南湖周围,人还是太多了点。
南康公主府虽大,但也是牢笼,公主尊贵无比,却似金丝雀。
她当然可以随便去哪,可她走到哪,牢笼就在哪。
监视南康公主的人,实在不少。
苏籍心里悠悠地想着这些事,叼着一根草茎。
“沈道子,你下来。”那是公主的侍女画屏在对他说话。
苏籍从树上徐徐落下。
饶是画屏知道苏籍有本事,见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吐了吐小舌头。
她拿出一个包裹,说道:“公主送你的。”
苏籍道:“是什么?”
画屏眨眼道:“你猜猜看。”
苏籍道:“我想最好是些瓜果点心。”
画屏笑嘻嘻道:“可惜不是。”
苏籍从她手上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衣服。
月白色的道衣,用的蜀锦,大袖飘飘,总之要比他现在身上的公服好看许多。
画屏道:“怎么样?”
苏籍道:“很好看。”
画屏道:“这是公主命人挑来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苏籍暗道,这公主真有意思,泼了他一身水,又叫人送衣服过来。这叫打个巴掌,给颗甜枣?
苏籍道:“在这换?”
画屏道:“有问题么,反正你穿了内衣。”
苏籍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吃点亏。”
画屏浑不怕,直直盯着苏籍。
然后苏籍一拍掌,许多碎叶将他围住,画屏什么都看不见。碎叶落进草地里,苏籍换上月白色道衣,飘然若仙,看得画屏一呆。
她道:“可真好看。”
苏籍感觉衣服很合身,他道:“你回去替我谢谢公主。”
“嗯,还有一件事,公主后天想去秋游,你也去,这次不准拒绝哦。”画屏说了后,小跑离开,路上又忍不住回看一眼。
看到好看的,当然要多看看。
苏籍首次体会到什么叫人靠衣装,毕竟沈道子的面貌,比他原来确实差了许多。虽然只是面貌小小调整,可是细节改变,整体也不一样。
但穿上这月白道衣,他又找回一点道庭玉树的感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看来他还是得去秋游,当然,他也该去,毕竟他得护卫公主的安全。
其实苏籍不知道,这件道衣本是为他准备的。
公主当时想去拜见自己的偶像,罗浮山的苏子思,可惜遇到了许多事,终不成行,最后这件道衣也搁置下来。
兜兜转转还是给苏籍穿上了,只是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
…
…
陪公主去秋游,倒是不用穿公服。要是公主不请苏籍,苏籍还是得去,身后还得跟着一群人,暗自布防。
如今他混在公主的宾客里,这是北镇抚司所期望的。
在北镇抚司衙门的魏凌云有些疲累,应该是有别的事要忙,所以她只是照例跟苏籍说了几句话。
苏籍从北镇抚司离开时,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夏宗回来了。”
苏籍眼睛微咪,对于夏宗他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他还应该打探一下温朵娜安全到玉门观没有,这件事应该从赵国公府入手,因为玉门观背后是赵国公府。说起来赵国公府和赵子行还有点关系,虽然关系很远,可是赵子行作为清微道庭的芝兰,赵国公硬是从族谱里,找出了赵子行和赵国公府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铁证。
作为赵子行同父异母的弟弟赵无舟,也是靠着赵国公府一路爬上中郎将的位置。
中郎将官不大,位置却重要,尤其是在皇权交替时,这个位置很关键。
不过当今天子亲政已经有四十八年,如今也不见老态,所以赵无舟这个中郎将最大的作用,怕是没有机会实现。
如今赵无舟的精力都放在保护南康公主身上,哪怕南康公主确实不喜欢他。
虽然入秋,却还是初秋,太阳一出来,还是挺大的。
赵无舟指挥卫队,清除障碍,被大太阳火辣辣晒着,多少不是滋味。他当然吃得苦,但有对比就有伤害。
苏籍这个惹怒公主的家伙,此刻正坐在马车里,吃着乌兹进贡的西瓜。
苏籍其实也挺纳闷的,难道公主是传说中的受虐体质,他那天拒绝了公主,公主气过后,居然对他还是很好。
又是送衣服,又是送瓜果。
苏籍摸不清公主的想法,但他性子淡,既来之则安之,好处照收不误,毕竟不收,似乎麻烦更多。
马车走的不慢,到了赵无舟近旁。
苏籍道:“赵大人吃么?”
赵无舟一挥鞭子,远去。
苏籍笑了笑。
看到这个赵大人吃瘪,他心里还有点高兴,而且赵无舟修行的内功,确实让他不怎么舒服。
他也好奇,赵无舟修行的内功是什么。
那种阴冷的感觉,可不一般。
车队行驶不满,此行目的地香山遥遥在望。
枫叶是浅浅红,但也很好看。
京城常有贵人们到香山游玩,所以道路都休整得很好,最出名的是香山白云观的晚钟声,许多贵人来玩,都一定要听一听晚钟,见一见白云观的夕烟。
这不必到白云观里去,而且在观外,才能体会到那种美景。
何况有些景色的好看不在于景,而在于那种人文的沉淀。
白云观便在此列。
千古悠悠白云观,那是赤汉神朝就存在了。
车队停下,公主宾客卫队们都要徒步上山。云从枫树升起,苏籍混在大部队里面,一步步走上台阶。
秋风拂面,一丝凉凉的肃杀气,让苏籍抬眸,看向白云深处。
秋天有些萧瑟肃杀似乎很正常,苏籍摸了摸下巴。
他再度抬眸,看向白云深处,那丝肃杀气如天上白云一样,须臾消散了,像是错觉。
小说话本里,似乎有深山古庙的地方,多出吃人的妖魔,这不是善者该来之地。
苏籍有种不好的预兆。
他提起精神。
一路上风景赏玩不尽,宾客们吟诗作对,试图博得公主的欢心。
公主往常还会应和一下,毕竟她是真正的文学少女。
对,文学少女这个词据说还是从罗浮山流传出来的,她很喜欢这个词,希望自己永远是少女,可惜做不到。
只是,这些宾客们的做的诗,总是不合她心意。
词藻都是极其华美的,却不够味。
她依旧念着“风住尘香花已尽”,不时还在脑海里浮现“偷得浮生半日闲”,因为这句诗,她才决定秋游。
兴之所至,身之所至,她许久没这样过了。
行至半山亭,离山脚已经很远,离白云观不远,此处最合适看白云观的夕烟。
她发话,让众人在这里休憩。
层林都染浅红,远处是不改的青山,以及长流的绿水。
美景在眼前,却无好诗文,正如佳肴当前,却无美酒。公主向苏籍道:“你做一首诗。”
她顿了顿,似乎害怕苏籍拒绝,一直盯着苏籍。
好似在说,“好么?”
公主很美,最美的是她这一双眼睛,当她神情柔和时,眼睛就温柔似水,百炼钢也会成绕指柔的。
何况,苏籍的心肠不是铁石。
他道:“香山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吟。
宾客们听到他第一句,觉得虽然还成,但也不算高明。
公主也有些失望。
其实这首联不错了,却不够惊人。
苏籍接着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此句一出,宾客们相顾失色。
这一联,当真是好,足以流传千古。
他们终其一生,怕也想不出这样的好句子。
公主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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