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宋明远算是个好奇心强的神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宋明远也算是非常捧场的听众。
后来?
也没有什么后来了。
那对夫妻为人本善,积德不少,于是百姓唏嘘一阵,惊奇一阵,传闻了一阵,由着官府刻意压制风声,也因为百姓忘性大,这事也就过了。
只是那园中窗下,再无那少年的脸,那年的冬日,第一个雪夜如期而至,老树梅花迎着风雪悄然开放,红梅依旧,只是那香气淡薄了许多。
再之后的事情,沈酒也就不知道了。
因为沈酒的师兄不曾旧地重游。因为那旧地不曾再出现过精怪。以植修成假面的精怪大多温和,如草木人儿一般。不知疼痛,不明白人间悲喜,学者日日观察的少年做出个笑的模样来,那笑意也涩的很,就像是不成熟的木雕艺人所雕琢的人偶。
沈酒纵然好奇,但是他从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于是他懂事地不再追问。
只暗暗地期盼自己快快长大,可以独立下山。偷偷摸摸,去拜访,见一见那化作少年假面陪伴那对老夫妻十年的梅花树。
“所以呢,”宋明远追问,“你现在可以独自下山,那你去了吗?”
到这个,沈酒就没有好气了:“我当时,跟着某个以为是大精怪的,上了那个,长得像坟包的山。”
沈酒翻白眼:“我那个时候以为,这是老的预兆,预兆我此路一去不回”
宋明远听得觉得好笑,于是逗弄沈酒:“那倘若真的一去不回呢?”
沈酒脱口而出:“那便一去不回!”
宋明远对茨回应是叹了一口气,继而懒洋洋道:“孩子家家,别凭着一腔热血去冲动做事”
他语气很轻,如一片又轻又薄的冰,不动声色地把沈酒的豪情给冷了下来。
沈酒愣了愣,抬眼看到面前宋明远下垂的眼眸,宋明远的睫毛浓密,因此垂下眼眸的动作要比寻常的人明显,这一番的明显,越发显得宋明远这一系列态度是故意而为之。
沈酒张了张口,想要质问宋明远对于这言论的来由:凭什么是孩家家?凭什么擅自判断他的举动是一腔热血,是冲动?凭什么?
他是除妖道人,除妖本就是在肩的责任。难道看到弱的精怪才去驱除,看到强大的精怪便就推让?
若是这样,他岂不是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欺软怕硬?
沈酒想要质问这些。
然而目光对上宋明远有些伤感的神情,他又闭嘴了。
他张开嘴,又闭嘴的动作,沈酒自己觉得,自己都很像是一只呆头鹅。
沈酒最后嘀咕一句:“我才不是孩子家家。”
其实在言语上,沈酒想要反驳一句的本意是你才是孩子家家,结果他脑子还算是活跃,没忘记宋明远的神仙身份。于是冒着舌头打结的危险,把一句话饶了了晕头,换成给自己分辨。
他确实不是孩子家家了。之前还被宋明远笑自比少年,结果掉头就忘,自己是孩家家。
这神仙莫非是年纪大了老了,忘性竟然如此之大?不过看宋明远那张年轻的脸,可别指望沈酒能端出个尊老的态度来。
而在那个时候,沈酒不紧不慢跟着宋明远一路前校他在次日醒来的光下,头一次看到宋明远的真容。
他隔着深深茂林,视线穿花拂叶落到宋明远处。
着实震惊了好一阵子。
他想起师兄的话,临摹凡饶精怪,哪怕是仿照的一模一样,也不过是个精致些的木偶。精怪们只会重复那些动作,喜怒哀乐,行走,奔跑,跳跃。它们却不知道,为何人类高兴了就要笑,困了要睡,饿了要吃,难过了要哭,就像傀儡们不知道为何要做那些动作,为何对面的观众要发笑。它们只固定脸上的笑容和神态,然后跟着牵引细线的动作呆板的进退。
凡人心性单纯,包容心又大,还有那世上那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警戒,大多数的凡人,会对不寻常的举动视而不见。
故而那些临摹假面的精怪,都不容易被拆穿。
沈酒之前以为,这样的精绝的面容,应该是临摹的假面。今日见到,沈酒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一条都对不上师兄的话。
他笑意从容,温和,眼眸中神采飞扬,那只彩雀落在他肩上,他看向那彩雀的时候,眼神中有满眼的温和和怜悯。
这种恰如其分的神情转变,不可能是是傀儡假面能够做到的。
那个时候的沈酒,隐藏在一片绿荫中,背后是日渐高升的日头,阳光烤的他后背渐渐浸出一层薄汗,可是他的手脚却觉得如同在冰窖一样发抖。
沈酒抱怨宋明远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个百年不见一次的大精怪,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宋明远不背这个锅:“我若真的是百年不见一次的大精怪,那我距离成仙也就一步之遥,若是我并无谋害性命,你若是收了我的修为,那可是作孽啊”
沈酒道:“我是凡人,就算是再如何是个高深修为的除妖者,也看不透那精怪修为如何吧?何况,精怪本性狡诈,的话不能信,就算是精怪对我求饶,它距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我也不信啊。”
宋明远转身继续往前走,前方尚且无岔路,一条道蜿蜒无尽头,颇有走到黑都走不完的架势。沈酒发现,他们并非是原路返回。而是选了山中另外一条路。
这是翻山了。
宋明远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慢条斯理道:“你应该不信真正距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的精怪,不会你对告饶的。它们甚至不会叫你看出它们是精怪的。那些精怪,大多谨慎,远离人烟,偶尔做个善事,算是积德。”
沈酒哦了一声,在后面落后两步的距离跟着宋明远,他做不经意地问道:“那既然如此,连即将成为人间散仙的精怪都可以有如此修为,你都是九神灵了,为何,会让我察觉呢?”
这个问题就有意思了。
宋明远没回头,跑出一句反问:“你觉得呢?”
沈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宋明远的后脑勺,那两步的距离,远达不到宋明远衣裳上飘带的长度,那飘带时不时地就拂过沈酒的手背和脖颈,飘带光滑,微凉,就像新嫩的树叶那样,刮地沈酒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痒。
沈酒盯了一会宋明远的背影,他又低头又盯着那时不时拂过他腰带的飘带,他抬起手,和那调皮的飘带拂了一下,才犹犹豫豫,有些磕绊地开口:“难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显山露水,故意引我跟踪你?”
再故意引他到嘉南镇,再故意突兀的现身,引得那个时候大惊失色的沈酒本能地抛出了损妖锁,最后,才坦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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