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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许刚近来骂人的声音倒是没有以前洪亮了,想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周大娘指桑骂槐骂过小满女士,去年冬年,她怀身子贪嘴爱吃鱼,家里买不起,只能去河里捉,这个活计本该理所当然交给黑子来办,可那时恰逢黑子被许刚打发去柳城城南口的铁匠家给弟弟许汉林送冬衣去了。许汉林是小满女士亲生的,她嫁给许刚八个月就生下了,说是早产,不过,据后来接生婆回忆,方圆五里内都没见过那么健壮的胖小子。许汉林打小就精力旺盛,哭的都比其他孩子大声,活像打雷一样。小时肥圆,大了健壮,魁梧的像是北燕人。他八岁就能徒手劈砖,举起车轱辘,是一个响当当的大力士!但头脑简单,每逢读书就坐立不安,头晕呕吐的。小满女士也是没办法,大概觉得他学问指不上,相貌也一言难尽,就只求他有一技之长榜身。恰好老家有人认识的铁匠师傅要收徒,小满女士一咬牙就把儿子打包送过去了。

而黑子到柳城一来一回起码要四天时间,因为他是走路去的,等他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许刚见小满女士想鱼羹想的厉害,就硬着头皮大晚上去了江边,刨冰刨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水里捞出一条一尺长的鱼来。当时一回家就病倒了,回家也没人给他烧热水熬姜汤。小满女士以前的家也算书香门第,只是后来门庭没落,可一般小姐有的秉性她是一样不缺,琴棋书画在铜雀镇是都拿得出手的,唯独寻常家务活她一个不会。当然最主要是她不乐意学,骨子里始终也一股凉薄的清高劲儿,尤其这些年都被许刚高高在上的捧着。许刚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粗,能找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填房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更舍不得她受苦,心肝儿肉的疼,简直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我又扯远了,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不想说了。可有时候没办法,被困在这条又窄又小的胡同里,每天打招面的就这几人家。活动范围一小,世界也变小了,何况最近小满女士来的频繁,三两天在我眼前晃,看多了差点儿做梦也梦到她。

简直可怕。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逃也似出去了。

一是兴奋,二是惊吓。

说起来,我今天不是自然醒,睡梦里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磨我的脸,很不舒服。我抬手一挥,温热的触感让我一惊之下迅速清醒,我把东西捞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只灰老鼠!刚刚是它在啃我的脸!

生理性惊吓促使我啊地叫了一声。

我就算是有顶天的困意也都烟消云散了,跳起来麻溜的叠好被子,火速打水洗脸。我没有牙刷可用,就自己用一种草叶嚼了漱口。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味道和薄荷很像,清洁作用一般。但清洁这种事,聊胜于无。

我喜欢喝水,盛水工具是一个黄褐色对半切开的葫芦瓢,就这还是黑子给我的,只是这种葫芦瓢不方便携带。有一次我趁上山摘柿子砍了一棵山竹,做了两个竹筒杯子,随身携带。我在竹筒身上钻了一个孔,系上一根草绳,系在腰间,勉强也算一个装饰吧。

柳氏经常下穿淡黄色长裙,还系着一根染色飘带,而我就是这里最底层的穷光蛋,连一只小老鼠都跑到我脸上作威作福,何其哀哉。

柴房墙角的石凳后面藏着我捡来的瓦罐,洗干净把它当成我的储物罐。里面有一些板栗、山楂、和吃剩的窝窝头。我就水泡了干硬的玉米窝窝头,吃了两颗山楂助胃消化,这才一抹嘴跑出去了。

穿过丁字街一路向东,沿路有两家茶棚和挑货郎,树下一群人围着看两个老人对弈,水边停靠许多蓬船,有客人在和船家讨价还价,外面总是那么热闹。一群上学堂的孩子一窝蜂挤在一个路口,背着布袋,黄发垂髫,还有的手里拿着纸糊的金鱼撒腿跑,还有的边跑边倒立。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把我挤在他们之中,又如蝗虫过境,一哄而散。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尘不染的欢乐,脸上也带了难得轻松的笑意。

我最喜欢的是遥对双犄峰的那座吊角楼,砖瓦配色以黛绿、朱红、墨蓝、靛紫、鹅黄、叶青……错落有致又缤纷靓丽,在一众枯灰色里尤为醒目,宛如一个路标。只不过这吊角楼主人不明,只看见院子中一绿一红裳女子倚在栏杆处仰头赏松的背影,仅露出了她们腻白的脖颈。这时我感受到从二楼卷帘处好像投来一道强烈的视线,令人难以忽视,我回头去看,并没有看到人。

就像是错觉。

我低头走路,出门前我还专门拿了钓鱼竿,挖了几只蚯蚓。我一直走啊走,路过好几个渡口,找到一个江滩,石桥的路到这里戛然而止。我一下桥,却见已经有一人头戴斗笠坐在那儿垂钓。我只想找个无人的清静地方,正要抬脚离开,那人却张口叫住了我。

“八字姑娘!好巧啊,你也来钓鱼?”

叫我八字姑娘的,除了方小海没有第二个人了。

“怎么是你?今日……不上学吗?”我四处看看,往桥后望去,来往的人群中独独没有书生。

“嘿嘿,夫子今日抱病休假,也给我们放了一天学。”方小海说,他脚上穿着一双木屐白袜,放在一旁的鱼篓里已经有了两条鱼了,我看他旁边还有位置,也算是认识,正打算坐下。

方小海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我边弄鱼饵边顺口问。

“就是,去黑子家的事,赎身钱我都快凑齐了!”方小海急忙说。

我抿了抿唇,把这一出给忘了。对上他期盼的眼睛,我十分头疼,不知怎么说,感觉和他说不通,我只好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啊,我记得黑子说过那边的鱼多,我去桥那边看看。”迅速拎着钓鱼竿和鱼饵快步离开。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刚一过桥,迎面就遇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带刀官差,被逮了几回的我真是怕了这些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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