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办事很是迅速,没多大功夫,就把车间和工人的事情安排完后,他抱了被褥到尹羡文那,尹羡文原本想着让他把被子拿过来就行,毕竟在床上再铺床褥子,就有点啰嗦了。
老孙却说,他之所以抱褥子过来,是准备打地铺的,他可不敢跟尹工挤在一个床上。他是个大老粗,整天在车间里摸爬滚打的,虽然下班前都会冲个澡,去去身上的汗味,但是免不了身上的味道,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尹工这打地铺妥当。
尹羡文可不想让老孙睡在冰凉的地上,本来老孙就年纪大,身体也不太好,万一凉坏了咋办?人家本来在宿舍有床可睡的,是他把老孙叫过来的,要是让人家打了地铺,就太不够意思了。
老孙见尹羡文坚持,就不好意思推脱,把褥子卷好放到了床下,被子则放到了床上。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尹工这种文化人是有区别的,人家喝过洋墨水,斯文有礼,还会说外国话,连说出的话都是他们想不出来的词,今天看来,尹工真的是平等的对待每个人,不嫌弃他这个大老粗,还自降身份,说自己是农家孩子,从小也是在泥土炕上睡觉的。
老孙还真相像不出来,尹工在泥炕上睡觉的样子,但是尹工都这么说了,他再坚持打地铺,就有点太矫情了。
晚上,老孙帮着尹羡文从食堂打了晚饭回来,尹羡文没出门,说是要整理些材料。等两个人在尹羡文办公室吃完了晚饭,老孙刚想去刷饭盒,却被尹羡文拦住了,说要去资料室整理资料,需要老孙帮忙,饭盒不着急刷。
老孙就有点纳闷了,尹工为啥不白天去呀,这天都快黑了,才想着过去?而且,资料室没有灯,乌漆嘛黑的,胆小的都不敢去。但是,既然尹工说要去,他就陪着呗。
接下来,尹羡文的要求就更让老孙摸不着头了,尹羡文让老孙不用进资料室,等他进去后,把门从外面锁上,然后等晚上9点的时候,再去把门打开,放他出来。这期间,老孙在资料室对面的房间眯着就行,如果发现有人在资料室附近转悠,就记下人名,等他出来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有人想进资料室,就想办法吓唬走。老孙本来就不是个好事的人,尹工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干,再说,这些事本来就不麻烦,他相当于给尹工把门了。
尹羡文见老孙把他的叮嘱都记下了,就从桌子里拿了钥匙,领着老孙下了楼,中间遇到几个住办公室的工人,他们跟两人打招呼,问他们干嘛去,尹羡文都一概回答:跟老孙遛弯。
资料室在一楼走廊的拐角处,很偏的一个位置,尹羡文还特意瞅了瞅左右,见没有人,才迅速开门,闪身进了房间,然后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了老孙。老孙看着尹羡文的动作,怎么感觉尹工有种做贼的感觉?这是在他们自家的底盘,用的着这样么?
尹羡文今天的目的很明显,他要销毁掉厂里的一些重要的文件,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到日本人手里。虽然日本人都在厂门口,但是谁能保证厂里没有他们安排的人,如果被人看到,那么以后日本人发现厂里丢失了的材料,就会和他进资料室关联起来,他虽然也能找到说辞,但是毕竟麻烦不是。
这也是他为啥让老孙把他锁在房间里的原因,房间里没有灯,但是他知道门口的柜子里有个煤油灯,前几天还看着可以用,今天就正好用上了。至于让老孙在门口盯着,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人过来转悠,或者对资料室里的东西有图谋。
资料室里面有个做垃圾桶用的铁桶,尹羡文带了火柴,他打算把一些重要的文件扔到铁桶里烧掉,而且还得慢慢烧,如果一次销毁太多文件,烧纸的味道就会立马让人察觉,进而引来门口的日本人。
至于老孙,他离得近,肯定多多少少能闻到些味儿,只能等他出去了再解释了,如果瞎编个借口,谁也不会相信的,现在哪有傻子?尹羡文就是看准了老孙踏实可靠、口风紧,才单独找老孙来的。
藤原不是想霸占工厂么,他就让藤原啥也得不着!还想着逼着他给日本人干活?他再怎么愚蠢,也不会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喂白眼狼,让后再让这头狼回头咬自己和自己的同胞!
尹羡文筛选文件很快,重要的文件都是集中保存的,他只要把关键的一些处理掉就好,其他的可以保留一些,这就像一个链条,只要关键的几节没了,整个链条也就断了,他就不信藤原能找到高人来,把已经断的支离破碎的链条重新拼凑起来。
之前赵文华和李念祖跟尹羡文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尹羡文是那种蔫儿坏的人,平日里看着好说话,通情达理,但是一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会很记仇的给人挖坑,而且即便把人埋了,那人还得回头跟尹羡文说声谢谢。尹羡文开始的时候不同意这两人的说法,他哪是那种阴狠的人?他只不过是管挖不管埋而已。
处理文件的功夫,尹羡文想到之前把淑娴、压锁和闰得送回老家,是他目前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就他目前的状况,如果淑娴和孩子们留在这,就会被他连累,甚至成为日本人要挟他的工具。他也很庆幸,当时在上海的时候,没有跟藤原聊及太多家里的事,否则,就藤原的性格,还不找回他老家去?
前两天,淑娴来信说,家里一切安好,闰得也长了不少肉,现在白胖白胖的,淑娴娘家和尹家人都抢着疼,李家人隔几天就过来看淑娴娘几个,每次都是拉了好多的补品过来,现在他们家的补品都快堆成山了,有的甚至被闰得当玩具扔着玩了。
现在这乱世,让尹羡文对工作已经有了厌烦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要是能从这里脱身,就尽快的回老家猫起来,再也不出来,省的被人惦记,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对往后日子的期望。
尹羡文又想到赵文华和李念祖,他们应该都和这次刺杀有关系,当时李念祖拉着他去参加宴会,估计是奔着过去踩点或者给人望风赵文华和李念祖虽然以前有交恶的时候,但是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向来干坏事都是两个人一起干,这次肯定又是互相协助了。
至于老佟,尹羡文却想不出他能跟刺杀的事沾边,他可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因为有些背景,在哪里都能左右逢源。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参与这些政治活动的,不但坑了自己,还坑了自己的营生,不应该是老佟能赶出来的事呀!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相信。也许以前老佟让大家见到的,只是他的保护色?为了掩护他抗日的真实身份?
尹羡文觉得如果自己想的是正确的,老佟的这个营生只是他抗日的掩护,那么工厂也许并不是老佟的,而且厂里也有可能有一些跟老佟一起谋事的人,那么日本人说要清查,就不是无的放矢了。这不想则以,一想下来,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想通了,没想到他们这小破厂,还是个抗日的“根据地”?
尹羡文还有一点想不通的,就是老佟和赵文华是不是一路的,现在国共两党都在抗日,老佟到底是哪边的?而赵文华和李念祖又是哪边的?这些估计尹羡文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除非当事人自己说明白。
尹羡文不由得感叹,自己身边可真是各个都深藏不漏,赵文华他们是这样,平日里看着他们整天都在忙活,却看不出都在忙活个啥,要不是出了事,还真不知道人家在谋划大事藤原也是这样,原来一个小小的会社职员,转身就变成日本兵的头儿,而且看起来级别还不低,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军队效力的?难道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记得上海的会社应该有满铁的背景的。
想起上海,尹羡文觉得有些不妙,他在上海的时候,曾经把翟闰生介绍给藤原了,藤原也知道他和翟家父子的关系,而且现在翟叔他们也在盛京,万一藤原狗急跳墙,找不到他的其他把柄,把麻烦找到翟叔他们身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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