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门前商店全都关门闭户，只有三角梅藤蔓下还有两盏路灯，勉力光亮。

——杨可宜

曾开朗吸了一口气，然后翘起一只脚，还用手指了指，“靠它呀！”

杨可宜更迷糊了，“靠它？”

“对，就靠它，我爸对于我的财务管理仅限于每个月查一次总账，所以，只要不去买什么限量款、奢侈品，他是不会管我日常用度的。”曾开朗收回了脚，“所以，我总是隔上几个月就会发一双新鞋的链接给他助理，我会尽量挑选那种价格偏高的，等鞋子拿到手，我就到鞋行去把它卖掉。一双全新的鞋子，虽然拿不到正价，但也能要个不错的价格。这样持续两年，我基本攒够了自己参加艺考培训的钱。”

杨可宜惊讶不已，“所以，你就去买最基本款的帆布鞋，省吃俭用追求梦想？”

曾开朗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你说杨老师，我的帆布鞋都是仿货，我买了一黑一白，见我爸我就穿白的，显得高级一点，平时我都穿这双黑的。”

“你爸就没问过你那些好鞋子上哪儿去了？”

“嗐，我爸才不会管呢！他反而觉得我穿着帆布鞋干干净净的，像个好学生。”

“像个好学生？”杨可宜听到这话，心下不禁有一丝震动，“像你这样有才华、有礼貌、有梦想的孩子，难道仅仅只是像个好学生？”

曾开朗微微一愣，忽然有些失神似的说，“或许，这还不是全部的我。”

语声低柔，杨可宜甚至没有完全听见。

“可你现在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杨可宜道：“我有个表姐，读的艺术院校，还不是像电影学院那种顶尖院校，就一个普通本科，我听她妈妈说，她每个月的器材损耗、人情往来、置装打扮，可是花了不少钱呢！你这样全靠自己，在那样的院校里想必会很艰难的。”

好与坏，全依仗着旁人的衬托，更何况，周围之辈，个个卓越优秀光鲜亮丽。

曾开朗噗呲一笑，露出难得的天真，“杨老师，你这样讲就好像我已经考上电影学院了一样！”

“你很有希望的。”杨可宜坚定的说。

“竞争压力很大的。”曾开朗淡淡道：“不过，偶尔我也会思考你说的这些内容……其实吧，也不难，大学的空间相对轻松，就算我爸一毛钱不给我，我还可以去校外兼职，教跳舞、拍广告、跑龙套，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曾开朗越是表现出一副轻松自信的模样，杨可宜反而越是揪心。眼前这个男孩是那样努力在触摸星星，若是换做别的家庭，父母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成全，然而，他偏偏遇上了最优越的家境，最固执的父亲。她害怕，怕有一天，来自身后的那场龙卷风会折断他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木楼梯，叫他失掉光芒，永堕黑暗。

杨可宜满眼晶亮，像是有泪珠在闪动，曾开朗看得有点懵懂，不解地问：“杨老师，沙子眯眼睛了吗？”

杨可宜只得用干笑来掩盖慌乱，她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没有没有，就是太佩服你了！”

曾开朗又挠了挠后脑勺，道：“杨老师，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杨可宜点点头，不自觉又瞥了一眼曾开朗的帆布鞋，只是穿着它的男孩依旧自信满满，似乎从未感觉有何不妥。

很快就到了单元楼下，漆黑的夜，门前商店全都关门闭户，只有三角梅藤蔓下还有两盏路灯，勉力光亮。

“行了，我到家了，你快点回去吧！”杨可宜对曾开朗道。

曾开朗叹了口气，忽然小声问道：“杨老师，你好些了吗？”

杨可宜也是愣了半晌，才忽然明白，曾开朗是在问上次楼道间发生的事，“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背上淤青了两块，在医院的时候护士给我上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哦，还有吴喜悦，她在医院住了两天，这会儿已经活蹦乱跳了，她的心理状态也恢复得挺好，都回去上课了。”

曾开朗点点头，“你们没事就好。”

杨可宜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平常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吴喜悦的流言蜚语呀？”

曾开朗摇摇头，“没有。”

见状，杨可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心道：“也多余我问，你要是听说过才真是奇了怪了。”

“诶，杨老师，这么晚了还在找学生谈话呀，也太辛苦了吧！”杨可宜正要告辞，忽然听见一个男人中气十足地问话声。

杨可宜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去一看，没想到居然是曹向阳，“曹警官，你又加班到现在吗？”

“哪里哪里，我闲来无事夜跑几圈，哪像杨老师，工作辛苦，劳心劳力。”

闻言，杨可宜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曹向阳，今天怎么怪怪的。

“这位同学是高几的呀？这么晚了不回家，不怕家人担心吗？”曹向阳两步跨过来，一伸手竟直接搭在了曾开朗的肩膀上，曾开朗的眉头微微一蹙，只是一瞬功夫便扭过头来淡淡地看着他。二人高矮差不多，只是曹向阳毕竟常年接受体能训练，比起身旁那个清隽的高中生来讲，还是健壮许多。

曾开朗没有搭理曹向阳，淡淡说了一句，“杨老师，我先走了，社团节你一定要来看。”

“路上小心。”杨可宜叮嘱道。

而后男孩子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区大门。

“杨老师，这个男同学叫什么名字，可否给鄙人介绍一下呢？”曹向阳字正腔圆，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中略带了一丝滑稽。

“曹警官，你平常审犯人也这样吗？”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单元楼走去。

曹向阳愣了半晌，才知道杨可宜这是在取笑他，他带着满肚子的不服气转身去追，终于在楼梯口碰到了那个埋首走路的女子。

“我作为驻校民警，了解一下学生状况很有必要。”

杨可宜不理他，继续爬楼梯。

“我见这个小伙子长得清秀潇洒，这在学校里头多半是个风云人物，我得掌握信息……”

杨可宜还是不理他，一个劲儿往楼上走。

忽然，曹向阳一把抓住杨可宜的胳臂，迫使她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

“我见你这么晚没回来，专程去楼下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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