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略一犹豫,咽下想要张口求证的话语。
左右陆念稚的打算,对杜府并无危害,不管江氏知道不知道,她待会儿问陆念稚就是了,何必多嘴问江氏,还得解释她和沈楚其私下查探的事,反倒惹老人家跟着心绪起伏。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破坏江氏的好胃口了!
杜振熙闷头吃得香,只随口问道,“您回来时,四叔还没回府?”
陆念稚这两天常有人相邀,出门交际得略频繁,今儿一早就听明忠、明诚往门房叫马车去了。
要是陆念稚已经回府了,江氏没有只请她和沈楚其一块用午膳,单单落下陆念稚一个孤家寡人的道理。
果然江氏摇头,看了看天色问江妈妈,“小七不说我倒忘了。去看看恩然回来没有,要是还没回来,就拣几个好菜,叫灶上仔细温着,回头给庐隐居送过去。”
江妈妈放下布菜的公筷,擦着手往外头吩咐,不过片刻又笑眯眯回转道,“老太太问得早不如问得巧。四爷才回庐隐居,我让传话的婆子不用去庐隐居了,没得让四爷多跑一趟,午膳本就用晚了,可别再耽搁下去。”
江氏自然没有二话。
杜振熙和沈楚其则交换了个眼色,齐齐加快用膳速度,卡着江氏放下碗筷的点,异口同声道,“不多叨唠您了,我们去庐隐居给四叔问个安。”
难得沈楚其有心,想着要“拜见”长辈,江妈妈忙让人将肉粽、凉茶装进食盒,交给二人笑道,“正好一块儿带给四爷,你们爷儿几个一块用点心,说说话吃吃茶也亲香。”
是祸躲不过,午后点心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怜的陆念稚,算不算被他们给连累了?
杜振熙和沈楚其默默为陆念稚点蜡,然后默默接过食盒,一人提一角,分摊食盒的“沉重”份量,悠悠然跨出饭堂。
落后一步的桂开正要跟上,就听江氏开口道,“今年天冷得快,霜晓榭的窗纱该换了。小七那儿的小库房,怕都是些好些年没拾掇过的陈年货色,你留下帮我看看,清和院哪些合适的,顺带都抬走。”
桂开一人担二职,又做小厮又做丫鬟,换窗纱什么的也在他的差事范围内。
杜振熙不以为意,示意桂开留下听江氏吩咐,就叫上竹开和阿秋,和沈楚其一起飘出清和院。
“桂开,你跟我来。”江氏起身离座,连饭后茶都顾不上用,更没有半点去开库房挑窗纱的意思,招呼桂开一句,又对江妈妈道,“你收拾完就下去歇着吧,我午晌就在后园子里歇了。”
这是有话要和桂开私下说,拒绝被任何人打扰的意思。
江妈妈心领神会,恭声应下。
桂开不解其意,跟着江氏转入后园子里,见江氏撸起袖子就往袖珍而整齐的田埂里钻,还当江氏是拉他来做苦力的,忙跟着撸袖子操家伙,笑道,“这阵子忙着盘总账,七少睡得晚起的早,又三天两头的招待小郡爷,倒少来您这儿帮衬了。”
他为自家主子略作辩解,江氏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些小事上,拔起一颗大白菜,拍得白菜叶啪啪响,出口的话也跟炸雷似的啪啪响,“傻小子,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你瞧明白听明白没有?小郡爷的意中人啊,就是我们家小七!”
握了棵草!
不对,桂开手中握的是白菜,心中却万马奔腾,顿时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瞠目结舌的瞪着江氏,结巴道,“您、您说什么?”
老太太莫不是,耳朵瞎了?
说的是什么鬼!
“阿秋心灵嘴巧,平常看着是个嘴皮子油滑的毛小子,真遇上小郡爷有什么事,那股机灵劲儿可外露的很。”江氏表示透过现象看透了阿秋的本质,阿秋种种或明或暗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她一双老眼,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点评沈楚其道,“至于小郡爷,那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惯常不会说谎,也不屑说谎的。从小到大,这一点就没变过。
他们主仆二人的言行,你回头仔细想想,难道就品不出一点古怪来?暂且不论小郡爷那番样样能对得上号的话,我只问你,小七和小郡爷来清和院前,是不是就谈过小郡爷的意中人?
我猜,不是小七问的,而是小郡爷自己没忍住主动提起的。阿秋那副吃个饭还得一心挂两头的样子,只怕小郡爷对着小七时,没少做让阿秋提心吊胆的举动。你别急着否认,且先认真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桂开握着大白菜的手指瞬间收紧,继遭雷劈后,外焦里嫩的身形逐渐石化。
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小郡爷捏着他家七少的汗巾傻笑的样子,阿秋和小郡爷几次三番略显急切的言行,小郡爷异于寻常挨着他家七少不愿分开的画面……
还有,小郡爷说着余文来和曲清蝉的事,突然没头没脑表白已有意中人的突兀……
原本不曾在意的细节,如今换个角度再细品,简直越想越古怪,越想越令人心惊。
桂开抱着大白菜彻底蹲地,好险没吓得一屁股跌坐上田埂,江氏扒白菜,他也跟着扒白菜,震惊使他质壁分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老太太,七少是七少,是男儿,小郡爷怎么可能喜欢七少?小郡爷怎么可能喜欢……男儿?”
除了他和江氏,再没有活人知道杜振熙女扮男装的秘密,他敢拿生命和职业操守保证,包括沈楚其在内的所有外人和内人,不仅不知道,也从没看出杜振熙的“真身”。
却不知杜振熙少的那根筋虽然接上了,却接错了地方,只想着以男儿身防女人,却全无以女儿身防男人的意识。
更枉论桂开至今仍少根筋,唯一纠结的就是小郡爷不可能喜欢七少,同样身为“男儿”的二人不可能扯上不该有的感情。
“这就叫性别能装,天性却难掩。小七莫说跟别家少爷比,就是跟别家小姐比,人品样貌哪样差了?”江氏不以为杵,反而引以为傲,啧啧笑道,“小郡爷不是好男风,只是情窦初开,架不住我们小七天生魅力大,吸引力跨越性别。”
说着老手一挥,吩咐桂开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且信我的没错。去,搬两坛子细盐来。”
桂开丢了魂似的飘进后园子里的小窑,不带喘气的搬来两坛子细盐,拍开泥封傻傻道,“老太太,我信您,您不用现成吃盐给我看。”
江氏:“……”
她说的话对桂开的打击是有多大,傻小子说的什么蠢话!
“这盐不是给我吃的,是用来腌酸白菜的!”江氏一巴掌拍得桂开回了魂,甩着大白菜往水里泡,边干活边指使桂开道,“恩然和小七都好这口,趁着今年冷的早,今儿先把白菜帮子腌上。你把这一田埂的都洗干净咯,再去取辣椒和蒜头来,顺道把糟白菜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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