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毕竟还是太虚了,看不见,摸不着,今日你说它值一万贯,可只要你能十万贯卖得出去,便说它十万贯也可以。
“现在大家要格外的留心。”
将陈家的一些子弟召集到了面前,三叔公来回踱步,脸色显得很凝重地道:“别看现在身价是暴涨了,可这钱不是这样好挣的,切切不能因为价格的涨跌,就失了本份,过一些日子,价格可能还看上去高不可攀,可是将来呢,难道就没有跌落的一日?”
“说穿了,股票的本质,还是咱们陈家的各处产业根基稳不稳,倘若是根基不牢固,这价格的涨跌,不过是浮土。老夫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除了那该死的陈福,这陈家上下,谁有老夫多?老夫见的世事多的去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三叔公看着这些本是喜形于色的陈氏族人,脸色更慎重了:“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分外警惕啊。天幸正泰无事,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因为这价格的跌涨而得意忘形,而是需强其筋骨,若是筋骨不够硬,今日这价格怎样涨上天,他日,陈家就什么时候要跌到谷底。老夫思来想去,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趁着行情好,先卖一批,筹措了资金,一方面,要继续留在陈家作为储备。这一次,许多人挤兑欠条,让我们陈家的存钱略有一些不足了,只有足够的存钱,才能让这欠条让可以流通,如若不然,任何一点风险都可能让我们陈家遭致灭顶之灾。”
“除此之外,就是还要预备一笔钱,多置一些产业,而且产业要分散,不要总集中在一处,这件事,大家要合力,你们也是陈氏的子孙,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老夫一方面会修书给正泰,让他拿拿主意,除此之外,你们也多想一想主意,集思广益嘛。”
众人对三叔公是服服帖帖的,毕竟他辈分高,而且还很容易记仇,被他惦记上了,他总能有办法将你发配至矿场去,于是大家都很乖巧安分,顿时收起笑容,纷纷颔首。
三叔公对大家的反应还算满意,只是他还是叹了口气,他和陈家其他人不同,陈家的家业蒸蒸日上,因而许多陈氏子弟开始逐渐乐观起来。
可三叔公却是悲观主义者,他活的够久了,见证了三个朝代,六七个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还能存世的家族,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这一方面看,现在陈氏的根基,总还不够牢固,这地基,还需再打深一些。
他叹了口气后,随即又高兴起来,无论怎么说,他的好侄孙还好好的活着,在他看来,只要陈正泰还活着,陈家就还有希望。
扬州城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在这里的陈正泰,显然没有想到在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不过有些事,大抵推测,也是能推测出一二来的。
只是此时,他没心思顾着长安的事。
陛下私自许诺他为扬州都督,虽只是暂代,可陈正泰深信,陛下对于他在扬州,一定是寄以厚望的。
于是他依旧召来了娄师德,这几日,娄师德干的还不错。
这一切陈正泰都看在眼里,而现在,既然陈正泰想在扬州大干一场,那么手边必须得有可用之人。
苏定方只精通军事,至于其他的官吏,说实话,要嘛从了叛贼,要嘛也很可疑,未必真心愿给陈正泰效力。
那些留存下来的世族,他们虽没有一起叛乱,可陈正泰很清楚,这些人对于他这个暂代的扬州都督,是很不认可的。
那么算来算去,唯一可用的,就剩下娄师德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掉进了水里,此时一根稻草漂了来,那么即便它只是一根稻草,你也会想抓一抓。
娄师德这几日焦头烂额,扬州城是稳定了,可下头所属各县,他却不愿闹出什么乱子,于是想尽办法对各县恩威并施,如今总算各县还算稳定,这让他松了口气。
将各县逼反了,并不是好事,哪怕他并不担心他们能谋反,因为这些小鱼小虾,想要剿灭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任何一次的混乱,对于经历了战乱和灾殃都百姓们而言,都不啻是雪上加霜,这是娄师德所不愿意看见的。
“下官见过明公。”娄师德来到了陈正泰跟前,行礼道。
陈正泰今日出奇的客气,笑意盈盈地让他坐下,命人斟茶。
这令娄师德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平日明公没有客气的啊,现在这么客气,反而让人觉得
他欠身坐下,却不急着喝茶,只凝视着陈正泰道:“不知明公有何见教。”
对于他没有客套话,直接说事的态度,陈正泰反而很是受用,便立马道:“陛下为何非要治越王的罪,又为何要诛灭邓氏,这一点,你想过了嘛?”
娄师德犹豫了一会,便道:“下官略有想过。”
若他说一句,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还想明公见教,那陈正泰立即要准备翻脸,因为这厮过于虚伪。
可娄师德倒是很老实,他道:“世族之害,其根本问题不在于道德与否”
陈正泰本还想痛骂一下邓氏的罪过呢。
谁想到,娄师德居然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依下官看来,这天下的百姓,像邓氏这样的人,难道当然没有道德嘛?这不尽然,下官在高邮,倒是和邓氏的子弟打过一些交道,说实话,邓氏一门,都是极有礼数的人,他们说话谦和,令人如沐春风,为人豪爽,若是地方有事,他们也愿拿出钱来修桥铺路,他们精通经史,学贯古今,可以说,邓氏确有家学渊源,其子弟,说是世族典范,也不为过。”
娄师德说话的时候很温和,娓娓道来,显然,这是推心置腹的姿态。
邓氏是陛下诛灭的,陈正泰则是在一旁递刀子的人。
可以说,邓氏和陈氏可谓是不共戴天,可娄师德居然不断地夸奖邓氏,倒是胆子很大。
此时,娄师德继续道:“下官也接触过一些小民,这些小民”
娄师德摇着头苦笑道:“这些小民,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他们举止鲁莽,口出成脏,浑身脏臭,甚至大多数都是獐头鼠目,为人刁滑,锱铢必较,为了一些蝇头小利,鼠目寸光,却也可和人争执不休。他们犹如路边都豺狗,为了一块腐肉,可以朝人龇牙,这些人下官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
陈正泰虽然想反驳,可扪心自问,自己所见,虽也有不少小民淳朴,却也无法反驳娄师德的话。
而至于那些世家子弟,陈正泰也是见过不少,虽有一些败家子,可是他们给人的感觉,说是如沐春风也不为过。
娄师德深深地看了陈正泰一眼,接着道:“想来明公也是这样的印象吧。”
他笑了笑,而后抿抿嘴:“有这些印象并不奇怪,只是下官出自寒门,虽是这样的印象,只是见了这些世族子弟和小民,却有时总忍不住生出一些疑问,那么到底是谁让这些小民变成这样的呢?难道他们天性便如此?那世族子弟,闻友人前来,不亦说乎,可以殷勤款待,直至宾主尽欢。可是那些小民呢?莫说是待客,便是兄弟之间,为了一尺布,为了一升米,也可反目成仇。下官偶尔有闲时,就会想这些事。若是只以君子和小人这样的道理来论这些事,下官觉得,还是过于狭隘了。有些事,其实无法用这些道理去解释的。因而下官越想越是糊涂,越想越觉得问题的根本,可能并非是所谓君子和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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