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过年回家》的剧本，顾翘翘不感兴趣的将少年陶兰的戏份丢开，琢磨起剧本里十七年之后陶兰的模样来。对她来说，扮演三十几岁的女子，眼神、心态、神情……并不是问题，只是她现在的外貌成了障碍。

考虑半晌，不甘心的顾翘翘联系了在《西游记》剧组认识的王老师，请她帮她画一个中年妇女的妆，然后去试镜。

站在导演张原和编剧余桦面前的顾翘翘，一头乱糟糟，没型的短发，一身八十年代灰蓝色工装，发黑的皮肤；因为中年女子的身形和少女的窈窕身段不同，所以她在工装里面套了件厚棉袄，使身形变得敦实厚壮；原本舒展的肩膀，挺拔的身条变成肩膀往下收，脖子稍微前伸的模样。整个人不仅仪态显得很差，而且身高也比原来矮了好几分；更重要的是原本明亮澄澈、神采奕奕的眼神没了神采，带着点畏缩，透着茫然无措和沧桑；整个人的气场全都变了，仿佛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张园并不认识顾翘翘，但是他知道她是来试少年陶兰的，可是眼前这人哪有半分十几岁的少女模样，明明是一位三十多岁，思想上有包袱的中年妇女。至于余桦，在黄宗骆的介绍下，和顾翘翘早就认识，看到她从灵动俏丽、朝气蓬勃的青春美少女变成眼前这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大妈样，难以置信，差点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顾翘翘试戏成功之后，没多久电影《过年回家》开机。片场，她身着颜色老气，款式土旧，肥大的棉衣，慌慌张张，一脸茫然而又无措的在拆迁中留下的砖石瓦砾中跌跌撞撞的跑着。

“咔！”导演张原拍完一条，将顾翘翘叫到跟前：“你从这个胡同进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多跑几次。”

一副少年陶兰打扮的顾翘翘点头答应，开始准备。虽然脚下穿的是平底鞋，但是地面上堆满了砖石瓦砾，从这里过，哪怕是走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跌倒，更何况还要跑，因此哪怕顾翘翘已经小心再小心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跑的时候被脚下的砖石绊倒，摔在地上，将手划了一个大口子。她一声没吭，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直到完成导演的要求为止。

下了戏，顾翘翘走到休息的地方，打开随身带的小医药箱，从里面拿出医用酒精和棉花球，忍着酒精杀毒的疼痛，将伤口中的脏东西擦干净后，找出一块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处理完伤口，拿起保温壶，倒出里面装着的热红枣姜茶，坐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喝着。

“还有热水吗，给我倒点儿。”剧中另一位女主角陈洁的扮演者李兵兵端着个水杯过来蹭水。顾翘翘端起保温壶给她倒了大半杯，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惊道：“竟然是红枣姜茶，而且还是热的？怎么，这会儿是你的生理期？”

“不是。”顾翘翘喝完水，将盖扣在在壶上，宛如话家常一般的说：“不管是不是处于生理期，如果有条件的话，女孩子都应该爱惜自己。”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李兵兵点头表示赞同，挨着她，在她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和她搭话：“我去试戏的时候，碰到一个叫刘林的演员试成年陶兰这个角色。她试镜的时间挺长，而且出来时，和经纪人说导演挺满意她的。原本我以为这个角色就是她的了。谁知道开机之后，竟然由你从少年一直演到成年，挺让人意外的。从外貌上看，你比刘林长得漂亮，比她年轻，没她那么老相。”

对李兵兵的试探和她话里的潜台词，顾翘翘状若未觉，笑道：“是吗，我试戏的时候没碰到其他人。本子到我手里之后，我看了觉得不错，化好妆后，和导演、编剧见了一面，聊了聊，演了其中几个片段就回去了。事后，导演就打电话给我说定下我了，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前面还有个预备人选。我没见过刘林，不好评价。我想导演能定下我，想来应该是觉得我不仅能演好少年陶兰，演成年陶兰也没问题。不过我觉得我本来就挺年轻的，八三年的，怎么也和‘老’搭不上边吧。”

“什么，你八三年的？”李兵兵惊叫出声，眼神诡异的看着顾翘翘，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翘翘被她看得一脸莫名，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李兵兵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什么”，在一边捧着水杯发起了呆。

顾翘翘不知道，李兵兵这是受打击了。七三年出生，九四年出道，在圈中摸爬滚打五六年，一直都没混出过什么样子来的李兵兵此刻被她打击得不是一点两点。

女演员青春易逝，艺术生命比男演员要短的多。男演员四五十岁的时候，在屏幕里面和二十出头的姑娘谈恋爱一点都不违和。但是女演员，这个年纪就算不退出荧屏，大多也开始出演妈妈辈，甚至奶奶辈的角色了；装嫩，和年轻的男演员谈恋爱，就算女演员自己自我感觉良好，但是观众们大多都不会买账。

李兵兵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天赋出色的演员，而且外在条件也不是很优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勤奋和努力。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圈里从来都是后浪推前浪，新人辈出，除非你是站在顶上的那一小撮，不然下面，更新换代快得很。但是年纪几乎比她小一轮，而且演技一点也不输于她，容貌出色的顾翘翘的出现带给她的危机感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八零后的都已经在圈里冒头了，她要是再混不出来的话，她这个前浪就真的要被“后浪”给拍到沙滩上去了。这对心性好强的李兵兵来说，绝对是难以忍受的事。

而且李兵兵还知道，她的经纪人王晶花曾经和顾翘翘接触过，有将她签下来的意愿。目前，花姐手下签约的年轻女演员只有她一个，但是她若是把顾翘翘签下，就是两个人了。这样的话，她和顾翘翘就是竞争的关系，可是顾翘翘比她年轻靓丽，而且又因为《将爱》刷下了不少观众基础，并且据说，她还有后台。这样算下来的话，顾翘翘的优势比她要大的多，就算她跟花姐的时间比较早，但是王晶花不是慈善家，相比已经出来好几年都悄无声息的她来说，显然顾翘翘比她更好推，更能给她赚钱。

顾翘翘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兵兵的脑子里就琢磨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危机感。其实就算知道了，尚未成年，而且已经算是崭露头角的她，是无从体会李兵兵现在的心情的。

但是这个打击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接下来的拍摄中，李兵兵是咬着牙和顾翘翘卯上了。下了戏之后，不是低头琢磨剧本，就是向剧里扮演顾翘翘父母的两位前辈请教。因为李兵兵的较劲，她和顾翘翘之间起了化学反应，表演的时候火花四溅。

且不说顾翘翘现在这个壳子里装的就是三十多岁女子的芯子，因此演起中年女子来说易如反掌。单说她扮演的陶兰，从某个角度看，对她来说，可谓是本色演出。

剧中，陶兰生活在一个再婚的家庭，她因为五块钱失手杀了父亲的亲生女儿，被判坐了十七年的牢。十七年后，她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回家过年的奖励，但是对陶兰来说，她根本无法确定家欢迎不欢迎她。重新步入社会之后，陶兰的迷茫、忧伤、徘徊等等心境全都是顾翘翘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体会。陶兰对家的归属感，和她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心态所差无几，所以她只需要把那个时候她的感受表现出来就行了。

顾翘翘的表演生动自然，毫不费力。李兵兵为了追上顾翘翘的脚步，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在导演的调教和前辈们的指点下，她磕磕绊绊的，竟然跟上了顾翘翘的节奏。得益于李兵兵的这种表现，以至于戏的进度走的是嗖嗖的快。到了后面，李兵兵和顾翘翘的对手戏基本上都是一条通关，还是导演为了剪辑备用，才会多拍几条。李兵兵自己也有一种感觉，拍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好像在这部戏中才终于知道了一点什么叫表演。

电影《过年回家》的拍摄地是在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小县城，因为地处内陆，又没有什么经济特色产业。整个小县城只有一条主街道，连公交车都没有，在马路上跑的车。不算少，但是很少有四个轮子的。低矮不平的房子，夹杂在其中的三四层高楼已经是县城最高的建筑了。晚上九点以后，店铺大多关门打烊，想找个消遣放松娱乐的地方都找不到。

和京城、魔都相比，这里实在是落后太多。不过对顾翘翘来说，倒没什么影响，反正她拍戏之余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根本没时间去玩。

……

京城机场，过来探望顾翘翘结果被指使着来接站的陆美丽等人等得百无聊赖。顾翘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她非常醒目的伫立在大厅里问讯处的正对面，来到她眼前，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站定，另一只手拍着胸脯，一脸庆幸的说：“还好，还好，到底赶上了，没迟到。”

陆美丽斜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吐槽：“其实你已经迟到了，只是你很幸运，大舅舅乘坐的那班飞机晚点了。”

“要不怎么说我幸运呢。看，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知道我迟到了，所以飞机就晚点了。这种不可抗力的因素竟然让我赶上了，真是好运！”顾翘翘笑嘻嘻的说。

陆美丽看到她嘚瑟的模样，气哼哼的说：“哼，你是好运了，我在这里却多等了一个多小时。”伸手戳上她的额头，“你说你上你的学，演你的戏得了，还嫌自己不够忙是不是，竟然又跑去唱歌。我算是看透了，你是不折腾不成活是不是？”

顾翘翘伸手摸上被戳的额头，颇为无奈的叹道：“我也不想折腾，可是前段时间国内发洪水，我被黄爷爷安排着参加了几场赈灾义演，宽姐知道了之后有意想将我的歌手约签下来。如果我把歌手约也签个宽姐的话，那么宽姐等于握着我的影视，广告、杂志……所有的合约。如果我和宽姐闹掰了的话，哪怕有黄家做靠山，掌握我所有演艺合约的宽姐对我依然握有生杀大权，不能雪藏和封杀我，却不代表她拿我没办法，比如，不仅不给我宣传，而且还放黑料给各大媒体，抹黑我，使我的形象跌至谷底，永不翻身；剔除好资源，专门接一些烂剧给我等等，毁掉一个艺人的演艺生涯的手段多着呢。秉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所以我必须赶在宽姐开口之前，将我的歌手约搞定。”

“原来如此。”陆美丽恍然大悟，转而替她担心起来：“可是你这样做的话，不会惹恼了宽姐吗？”

顾翘翘双手一摊，“她为什么生气？艺人将自己的演艺合约拆分，分签给不同的公司这很正常，圈里这种事很常见。再说，如果宽姐先和我说了，我没签她，而是签了别人，她还有生气的理由，但是她这不是还没有和我说嘛。”

“你这是和宽姐打时间差。”陆美丽依然不放心，“只是你这么急匆匆的就签了约，这家公司靠谱吗？有哪些知名歌手？”

“放心，公司还是很靠谱的。公司里歌手不少，特别有名的没有，但有几位还是小有名气的。比如，唱《千古绝唱》‘莺莺张生红娘子，孟姜女哭长城’的白樰；唱《故事就是故事》，就是电视剧《宰相刘罗锅》片尾曲的戴桡；唱《花好月圆》‘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宜人不常在’的刁涵……他们都是这家公司的签约歌手。”顾翘翘知道陆美丽对港台那边的歌手更熟悉一些，而自己签约的这家天星公司里的歌手名气又不够响亮，因此她未必会知道她提及的这几位歌手。所以在介绍的时候，她将这几位歌手出名歌曲里的歌词或者演唱的热门电视剧报了出来。

陆美丽调动着记忆，努力回想顾翘翘说的这几位歌手的形象，忍不住吐槽：“虽然你说的这些歌手也是唱流行歌曲的，但是总觉得和真正唱流行歌曲的歌手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就好像你们拍电视剧有正剧、戏说剧、偶像剧……之分，他们好像有点偏正剧。

说话间，机场广播里传来顾父坐的那次航班即将抵达的声音，陆美丽和顾翘翘赶紧跑到出行通道处接机。

伴随着“乘客们请注意，从魔都飞往京城的XXXX次航班已经顺利抵达，请接机的同志做好准备。”机场大厅广播的声音，下了飞机的乘客们三三两两得往出口走来。这个年代坐飞机的人还不是很多，不像火车站那么拥挤，人头涌动，不好认人，所以她俩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顾沪城。

“爸，这里，这里。”顾翘翘看到父亲出来了，使劲的对着他挥着手，大声喊着，并赶紧跑上前，对着父亲狗腿的笑了笑，伸手挽上他的胳膊往外走。

陆美丽跟在后面走过来，笑着和顾父打招呼：“大舅，你这一路还都顺利吧？我们现在到行李处拿行李，赶紧回家，家里我妈早都把饭菜做好了，都该等着急了。”

“对，对，爸，都这会儿了，你一定饿了，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我姑知道你要来，早早就在家准备了，我们先回家，回家吃饭。关于我签约的事，等吃完了，我们再说。”顾翘翘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出声附和。

顾父闻言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想着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呢。你算算，你弄出多少事来了？先是跑到京城拍戏，然后就不肯回魔都老老实实上学去了，非要留在京城，说要演电视剧和电影，现在又要去唱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带着几分气恼嗔道：“翘翘，你这又演电视剧和电影，又要唱歌，还要上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兼顾得过来吗？要是耽误了学业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面对父亲的责备，顾翘翘不满的小声嘀咕：“既然我选择这么做，肯定会把学业和工作安排好的，不会让它们起冲突，影响到我的生活。”

不过她到底心虚，声音不大，机场又很是噪杂，所以顾父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问：“翘翘，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顾翘翘深知，像这种保证，空口白牙说多少遍都没用，终究还是要看结果。面对父亲的询问，她没有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的意思，忙摇头否认，“没，没说什么。”

“你……”顾父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什么，跑去行李处取行李回来的陆美丽过来打断了他：“大舅，行李拿到了，我们走吧。”看了一旁的顾翘翘一眼，“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到家，关起门说。”

听了他这话，顾父看了一眼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然后三人带着行李，坐车去了顾翘翘预先定下的酒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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