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前门西大街的老舍茶馆，顾翘翘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刻钟，不过宽姐已经坐在了三楼靠窗的座位上。她走了过去，和宽姐打过招呼之后，在其对面坐下。

虽然早已经见过，但是宽姐在顾翘翘落座之后，还是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非常纯粹的素颜，一点妆都没化。连眉毛都没有修过，虽然有杂眉，但是并不影响主架构，自有起伏，浓密适中，形成好看的弧度。微翘起的长长睫毛和隽长柔美的眼线相互呼应，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星眸婉转，仿佛藏了一泓秋水，清亮明澈，眼眸微动，便是水波荡漾、欲语还休。皮肤如玉似瓷，微微透着一点近乎于无的淡淡的粉色，光滑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

她的目光在顾翘翘的鼻子和嘴巴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人脸上，相对眉眼，最不容易长好的就是鼻子和嘴巴，而且屏幕会放大五官上的缺陷。明明台下不是很明显的瑕疵，到了屏幕上就成了显著的缺点，但顾翘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的鼻子高挺利落且圆润柔美，山根到鼻尖的线条流畅清晰，鼻梁和鼻头都有着恰到好处的肉感，鼻翼小巧，不露鼻孔。人中沟深且细，菱唇轮廓周正，线条分明，清晰有致，红而丰润，大小适宜。和其它五官搭配和谐，整体协调得恰到好处。

更难得的是，顾翘翘气质不错，干净而纯美，秀逸灵俏，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东方式的洋气。在这一行多年，宽姐知道，艺人身上的星味和时尚感，刚出道时没有，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可是有些艺人，哪怕成名了，身上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乡土味”，让人觉得土气。世界知名大品牌穿在他们身上，却呈现出一种廉价既视感，像是从地摊上买的。

这种“乡土”艺人自然不受那些高端品牌的欢迎。没有高端代言，这不仅意味着，艺人的收入中将会少了很大一块，甚至还有可能对他们在圈中的地位产生影响。

作为演员，没有代表作，在观众的印象中是个“花瓶”，迄今为止，未曾获得各电影最佳女主角奖项，连提名都没有过的李嘉俽凭什么站在顶尖女星的行列里？靠着就是她身上众多大品牌的代言。

出众的容貌，不俗的气质，就顾翘翘的条件，让顾翘翘从竞争激烈的娱乐圈中脱颖而出并非难事。只是可惜，宽姐在心中忍不住叹息，内地出身成了她最大的“短板”，因为港城的影视界很排外。

不过，她很幸运，赶上了好时候。昔日凭借美貌出头的那些霸屏美人渐渐年华不在，纷纷开始隐退之后，圈中接替她们的女星容貌，照着前辈们差上一大截。不管是行里的人，还是粉丝都有一种“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而且港城女星也很久没有新人出来了，如今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又有她在其中做推手；这样的话，哪怕有内地身份的制约，外貌虽然不敢说艳压群芳，但绝对是个中翘楚的顾翘翘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并非难事。

更重要的是，港城影视业走向衰落，必将发展新的市场，和当年湾湾电影衰落，其影视业移到港城来一样。而港城的回归以及和内地同根同源，同文同种注定了新的市场必然是内地。只要她操作得当，作为内地人，又有黄家做靠山的顾翘翘，必能成为得利者中的一员。

宽姐身形往后一靠，背靠在椅子上，开口：“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谈了好多，该聊的话题大多都聊到了。这次我就不废话了，直奔主题，我想签下你。签下你之后，作为经纪人，安排好你的演艺工作，是我的职责。本来除了你的工作，其他方面，我是不应该插手的，不过因为其中涉及到你的形象管理，所以你的个人生活，在某方面上也必须要听我的安排。”

“为了抓人眼球，博版面，提高销量，港城的娱记在报道艺人相关消息的时候，相比好的方面，他们更愿意报道坏的、丑的一面。比如走光，露点，醉态，服装搭配难看，品味糟糕等等，而且在报道的时候会极尽刻薄之事。

哪怕做人如刘德骅这样四面光的都逃不过娱记的刻薄，更何况你。我也不瞒你，很多港城人歧视内地人，哪怕已经回归。尤其是影视界，这都多少年了，刘佳玲依然还会被冠以‘北妹’的称呼。因此，相比别人，娱记对你会更加苛刻。写别人，是将一分夸大到三分；到了你身上，恐怕一开始就是将一分夸到了五分，甚至更大。所以，如果我签下你，和别人比起来，我不得不对你的要求高一点，苛刻一些。”

“除了外貌，年轻是你最大的优势。只是你坚持念完大学才能专心演艺事业，既然你想认认真真的读书，就不可能总请假。因此，除了寒暑假之外，能被利用的时间不多。这就意味着，签下你，在你读书期间，就算有什么计划，还得考虑你学生的身份，能不能有时间执行下来，因此，不免掣手掣脚。

但是我不能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对你进行定位、包装、推广……在这个市场瞬息万变的时代，谁也不清楚那时会是什么样的格局？可要是等你大学毕业再做的话，届时，和别的当红艺人相比，你可能就会差一步，从而导致以后步步都赶不上。而差的这一步，很可能就是你读书这几年的事。因此，在你读书期间，为了保持你的热度和曝光率，在宣传方面我要下大功夫。这样的话，在这几年，我可能不仅不赚钱，反而要赔钱赚吆喝，因此我初步拟定，合约和你签十五年。”

“十五年？”顾翘翘忍不住惊叫出声，想说什么，想了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问：“除此之外，宽姐，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虽然顾翘翘没说，但是宽姐看出了她对签约年限的异议，目光微闪，“剩下的就是分成的问题。前期是我在你身上投资，所以自然应该是我拿得多；中间，哪怕你靠着我提供的助力，闯出一片天，但是你不能我让前期的投资打水漂吧，所以分成会有所提高，但不会太高；后期，你有了名气之后，资源自动找上门，不需要我费太多气力，因此我会少拿。”

“这期间是怎么一个标准，具体数字，我们具体商谈。”宽姐看了顾翘翘一眼，“对了，你尚未成年，这么大的事，要不要让你的家人过来和我谈；或者你和你的家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顾翘翘摇头，“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就可以处理。如果需要我家人出面，他们自会出面。”

……

电影《洗澡》是一部具有浓郁京城特色、充满温情的当代都市生活伦理片。以京城一个普通老澡堂为背景，围绕老刘一家两代人对澡堂子和洗澡的态度，反映邻里百态和父子、兄弟亲情，反映了新旧思想、新旧文化的冲突、矛盾与融合。

影片中秀儿这一角色是以回忆方式出现的，是主角老刘的姐姐。在他童年时，姐姐远嫁之后，姊弟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而秀儿之所以会远嫁，是因为她生活在一个严重缺水的地区，在那里，水比油还要金贵。住在那里的人活着的时候，可能一辈子就洗一回澡，女的大多选择出嫁的前一天。

为了水，秀儿选择远嫁，嫁给一个容貌、人品、家庭情况……皆一无所知，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只因为媒人说，这个男人住的地方，家家都有水井，那里的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所以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嫁过去。

导演张杨对扮演秀儿的演员的要求是先不说演技如何，单看外貌，放在那里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为之可惜，觉得可怜，然后又对演技提出了要求，因此一连看了好几个演员都不满意。

在和王渝雯的PK中，顾翘翘给刁一男和霍鑫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在张杨挑了半天都没挑出合适的人选，作为《洗澡》编剧的二人听了他的要求之后，不约而同的把顾翘翘推荐给他。

在这两人的联合保荐下，顾翘翘进了《洗澡》剧组。她扮演的秀儿戏份不多，但是她的遭遇对老刘这个弟弟影响深远，揭示了老刘长大之后为什么开澡堂，而且面对城市发展，拆迁，态度坚决的不肯和澡堂分开的作用。

顾翘翘和扮演她弟弟的小男孩，还有扮演她父母的苗得发，乔凤玮这两位老演员相处的很好，表演上也很顺畅。但是到了秀儿在影片中的重头戏，一场她出嫁前一晚洗澡的戏份上出了问题。

既然是洗澡的戏份，免不了要有裸露镜头，尽管导演张杨说，这场戏穿肉色连体紧身衣拍，就算露，也只是背部，等人进了木桶之后才会拍正面，小露香肩，全程都会做好防护措施；而且在拍戏的时候还会清场，现场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员；但是顾翘翘还是紧张得要死。她从来还没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过，而且还有十多双不太熟的眼睛盯着，所以开拍的时候，坐在炕上，穿着一身红色碎花旧式小袄的她浑身僵硬，盯着炕下，放在地中间冒着热气的浴桶目光发滞。

“咔！”张导透过镜头看到顾翘翘的表演，无奈的喊停，走到她面前：“顾翘翘，秀儿现在的情绪非常复杂。眼前这盆洗澡水，是她父亲和弟弟走了大半个山脉，一碗米一碗水换来的，珍贵无比；而且她明天就要出嫁了，嫁到一个离家几千里的陌生地方，很可能这一走，再见到亲人的机会寥寥；她要嫁的人，她除了知道是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子，剩下的一无所知，所以此时她心里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慌；……这些情绪都需要你把它们展现出来。本来以你之前的表现，我觉得以你的表演功底能够把这场戏演好，但是你刚才的情绪和肢体语言，还有表情动作全都不在线。”

其实不用他说，顾翘翘也知道自己刚才演砸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听张导的批评，等他说完了，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导演。”

“准备开始。”张导回到镜头后面，摄影、灯光、录音……在导演的发话施令下开始动作。

拍了好几条，顾翘翘的表演状态就是不对，好不容易开始时的情绪对了，但是一到了脱衣解扣的时候就出现问题，肢体表现僵硬，脸上的表情宛如英勇就义的烈士，像是赶赴刑场一般。

频频NG之后，张导看着一迭声向他和工作人员道歉的顾翘翘，看着她一脸的歉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一副就快哭出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责备的话语到了嗓子眼没能吐出来，叹了一口气，说：“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再拍。”

走到一边，张杨和演秀儿母亲的乔凤玮说：“你是个老演员，表演经验丰富，而且又是个女的，你过去辅导辅导她。”

焦躁的挠了一下头皮，抱怨，“为了艺术献身，演员全裸出镜的也不是没有。再说，有保护措施，又不露前面，只是个背部，怎么就这么难呢！”

乔凤玮笑道：“导演，别抱怨了，体谅一下人家小姑娘吧。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才刚接触电影，就算知道什么是艺术，让她为艺术献身那也不是一下子谁都能立即做到的事情，要很大勇气的。这恐怕小姑娘第一次拍裸戏，虽然已经做好防护措施，而且正面不露，但那可是要露臀部的背部裸露镜头，总得给小姑娘一个心理转换适应过程吧。”

张杨抹了一把脸，咂了一下嘴说：“我知道，所以我没在她刚进组的时候拍这段戏，而是留到了最后，等大家熟悉了才开拍，可没想到还是不行。秀儿这个人物虽然出场时间并不长，但就是靠这场重头戏把人物撑了起来，形象才变得饱满，所以这段戏非常非常重要，不能删减。你说这个顾翘翘以前演的挺好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掉起链子来了，真让人郁闷。”

作为拍戏多年的老演员，乔凤玮知道做导演的都希望自己手下的演员全都是一条过，一点状况都不出，但是可能吗？演员是人，不是机器。

面对张杨的抱怨，她笑了一下说：“我试着和小姑娘说说，但是不保证成功，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用替身吧。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没成年呢，放不开是正常的，所以导演你也别拿太高的标准要求她。”

用替身？张杨睁大了眼睛，使劲摇头，“这场戏我由始至终就没打算用替身。”伸手划拉了一圈，“再说，要是用替身的话，你看剧组里能找出一个做她替身的合适人选吗？”

张杨没有用替身的打算，而且这段戏份是剧组带着部分演员特地跑到陕北来拍的，因此剧组除了乔凤玮和顾翘翘这两个女演员之外，就没有其他女性。这替身总不能拉个男的脱光了上场吧？不用男的，就只有乔凤玮这一个女的了，可是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的裸背，和年轻小姑娘的显然不一样，没法用呀！

乔凤玮提出另外一个可行方案，“要是不用替身的话，通过镜头转换剪切伪造不是也可以吗？”

“再说吧。”张杨含糊其辞的说，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但凡做导演的，都希望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做到镜头尽善尽美。虽然乔凤玮说不要用高标准要求顾翘翘，但是顾翘翘之前的精彩表演拉高了张杨的胃口，所以他不想降低要求。

乔凤玮来到愁眉苦脸的顾翘翘身边，明知故问，“怎么，表演上出问题了？”

顾翘翘用剧里的称呼她，“妈，其实我不是不知道怎么演，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到了镜头前一想到要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脱衣服就，就……和想的不一样了，最后演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乔凤玮作为一名专业演员，演了几十年戏的人，自然明白顾翘翘的症结所在，指点她：“这是因为你内心放不开的缘故。表演实际是释放内心的一个过程。做人，需要克制，但是表演，完全不需要。当你表演的时候，将脑子中的那些犹豫和躲避通通阻断，让最根本的内心意识释放出来，彻底解放自己，给它插上翅膀，能飞多高就有多高，彻底释放自己。如果你暂时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想办法催眠自己，把这些人全都当作空气，或青菜萝卜一类的存在，你明白了吗？”

乔凤玮说的前面那些，顾翘翘似懂非懂，但是后面那些，她听明白了，低着头，琢磨半晌，慢慢的整个人的神色变得松弛起来。她深吸口气，再吐出来，起身走向导演，“导演，我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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