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荆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这帮人，说句实话，和经纪人该做的事也就沾那么一点边，根本一点都不专业。他们只负责把消息卖给你，你是不是能去试镜，试镜后的结果如何，人家根本不管。钱人家已经拿到手了，跟人家没关系了。等有了下一部戏的消息，你要是感兴趣，咱们再接着合作。说白了，这时节的经纪人大都是由原来的‘中介’和‘穴头’转变过来的，名字虽然换了一个，但是干的还是原来的活。所以你要想找个经纪人帮你，那你得睁大眼睛好好挑拣一下了。不然，被人卖了，到时你可就糟了。当然，也不是说内地没有真正做这一行的，并且做的比较好的，不过他们的数量在良莠不齐的内地经纪市场中，宛如大浪淘沙，太稀少了，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消息，并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只能你自己去打听了。”

听吴猄讲述内地经纪市场的混乱情况，顾翘翘心情不好的拿着筷子戳着夹到吃碟里一块鸡蛋，几乎把它戳了一个稀巴烂。等他停下来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港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港台那边？”吴猄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港台那边这方面做的不错，他们毕竟发展了好多年了，比较正规，经验和机制都很老道。只是……”犹豫了一下，“只是那边对内地人大多持歧视态度。像我签约的琻辉这样，和内地态度亲近的，比较少。”

吴猄像是说给顾翘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过这应该是因为两边交流太少，彼此不了解，所以才会出有这种情况。等今年七月香港的回归，随着两边来往多了，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改善。其实，在我们内地，不也有城里的看不起农村出来的这种情况吗，地域歧视一样存在。最近几年，内地和港台的合拍片越来越多，港台那边在内地也签了不少演员，其中很多都是中戏和北电这样正规演艺学校毕业的，所以情况会越来越好。据说早年情况比现在还糟糕呢，还不是一点一点的好转起来了。慢慢来吧，一切都会变更好的。”

灌了一大口啤酒，他深有感触的叹道：“其实港台人歧视你，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不红。若是李联杰、或者巩琍、王斐，他们虽然也是内地人，但是你是没看到，他们对待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那副巴结奉承的嘴脸，和对待不红的你的态度绝对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除了地域歧视这方面的问题之外，香港毕竟曾经是东方的娱乐中心，有东方好莱坞之称，娱乐业的发展要超出内地一大截。他们那边的运作管理模式和内地的不太一样，总的来说，港台的经纪人能力要比内地经纪人的能力强很多。内地的经纪人大多是野路子出身，和他们比起来，在对艺人未来提升发展上有很大的局限性。不过，你要是有意签香港那边的公司的话，我给你一个建议，就是一定要学好粤语。”吴猄将港台和内地的利弊讲完之后，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说。

虽然两边各有利弊，但是吴猄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态度还是倾向于签约港台。他没察觉到这一点，顾翘翘却注意到了，不过她并没有指出来。她微笑着将两人的酒杯倒满，然后举起酒杯向他道谢：“多谢了，吴猄大哥。”

……

香港邱藜宽的办公室，她和陈傢瑛正在吃下午茶。陈傢瑛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的问：“前阵子你去内地商谈阿菲上春晚的事，不是顺便见了一下黄海玻推荐的小姑娘吗，她人怎么样？你打算签她吗？”

邱藜宽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喏，这是她的个人资料。至于要不要签她，我还在犹豫。”

陈傢瑛接过袋子，往外抽出资料的时候，夹在其中的照片掉了出来。她将照片拿在手上，一见之下，情不自禁赞道：“这姑娘生得真好看，圈里好久没看到容貌这么出色的小姑娘了。”

虽然实力最重要，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多年，陈傢瑛深知，女演员若生的不漂亮，前途就已经堵死了一半，若再无好机遇，只能悄无声息的凋落。曾经如日中天，几乎霸占了香港电影八成女主角角色的“霞玉芳红，琳贞敏贤”八大女顶级红星，当初进圈，哪个不是靠着美貌打开圈中大门的。

容貌到了顾翘翘这个级别，进了圈，绝不会被埋没，靠脸就能有出路，或许受制于演技或运气等原因，可能会是二三线，但绝不会是十八线。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娱乐圈单靠实力说话，没有美貌，对女演员来说，很难。

至于顾翘翘有没有演技，不在考虑范围内。别看港媒提起花瓶，总是拿李嘉俽作例，其实“第一代玉女派掌门人”周惠敏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瓶，并没有什么拿得出去的代表作。唯一能拿出来说道的电视剧《大时代》，里面的女主角包括郭霭明在内，光彩都被蓝洁英饰演的“玲姐”给抢光了。要知道，张曼钰出道后，刚开始也是做了好些年的花瓶，后来才进化为演技派的。

而且，港台娱乐圈近几年面临着演员断层的危机，男的还好一点，毕竟演艺生涯比较长，就算没有新人，老人还能挺几年。但是女的这块，就不行了，好几年都没有亮眼的新人出来了。就顾翘翘这个模样，又比较走运的赶上这个时间段，如果好好运作一番，出头应该不难。

看完顾翘翘的个人资料，陈傢瑛惊道：“这小姑娘竟然是八三年的，这样的话，像林清霞一样美足二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么好的苗子你还不赶紧签下来，差到哪了？难道是因为她内地出身这一点，可是这不是回归了吗；还是阿宽你如今财大气粗，看不上做经纪人赚的这点小钱了吧？”

面对她的调侃，邱藜宽叹道：“我在这行这么多年，又怎么看不出这丫头资质过人，要貌有貌，要个有个，气质仪态都不错，而且年纪又轻，是个好苗子。而且她真人比照片还出色，她不怎么上像，动态比静态更好看，一眼看过去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奕舒在见过林清霞说，说她一定会大红，不红就封笔。其实看到她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你也知道，女演员的花期短，发力了，后面接连三年就算不爆，也都要稳得住才行。不然，中途不够给力就难再上一层了。偏偏她高中毕业之后，还要继续求学，而且还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专心演艺事业。你也知道，推一个‘掉队’的人，要比推一个新人出来更难，更费气力，因此面对她这种情况下，我自然要多考虑考虑。

而且，她家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也是中产之家。祖辈们都是读书人，几代都是翰林，爷爷曾经留学日本，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几个哥哥也都内地名牌大学毕业，并且还有两位去了美国留学，说一声书香世家出身也不为过。

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我和她，虽然没聊多长时间，但是能察觉到她谈吐很有条理，言之有物，思考问题也是有条不紊。她尽管年纪轻，却是个有想法，有主意的人，内心要比外表成熟多了。

她身后还有黄家。黄海玻的父亲是从民国走过来，内地建国后的第一代文艺工作者，活到现在，本身人脉资源不算，下面从事这方面工作的，都是他的后辈，因此多多少少也都会给他一些面子。更何况，黄家老大在央视，手握实权，正好分管文娱影视这一块的工作。黄顾两家的交情很深，因此，只要黄老爷子活着一天，顾翘翘就不会缺戏演。

把一个新人推出来，难度不小，就算顾翘翘条件出色，也要耗费我很多的心力和资源，这期间基本上就是往里赔钱的过程。她自带资源，是好事，能省我好多事，但同样，我也失去了辖制她的一个手段。”

听了邱藜宽这一番话，陈傢瑛不作声了。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经济利益联盟的基础上的。对经纪人来说，比起捧红一个新人，怎样拿捏好掌控手下艺人的尺度是更费心费力的一件事情。

毕竟，很多血淋淋的前例摆在那呢，经纪人好不容易费心费力把一名默默无闻的新人给捧红了，结果人家翅膀硬了后，就飞走了，让别人把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果子摘了去。这种情况是任何经纪人都千方百计要避免的，所以经纪人都要想法设法将手下的艺人长久笼络住。

因此，对经纪人来说，不怕手下的艺人出身穷困，文化程度低，脑子里没东西，蠢，没有素质，……因为这些都可以包装：家境贫苦，没关系，等红了之后，可以塑造成草根逆袭励志典范；文化程度低，在采访的时候，可以事先准备好底稿，并且事后还可以和娱记们沟通改稿；……正是因为脑子里没东西和蠢，才方便被经纪人掌控，不易飞出他们手掌心。

圈中像顾翘翘这样，家境不错的艺人也不是没有，但是一个“书香门第”就不免让人头疼起来。因为像这种知识分子家庭，一般都比较清高，爱面子，大多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趟圈中这趟浑水。

而且作为艺人，想要所有人都说你好话是不可能的，总少不了一些诋毁或者被黑什么的，这样的家庭未必能接受得了。以前不是没有，也算是书香之家出来的艺人，结果到了半道，因为家人的反对而退圈，让经纪人花在他们身上的一番心血尽数付诸流水。

经纪人不怕手下的艺人没有主意，就怕他们太有主意了。比如，有着“靓绝五台山”之称的蓝洁媖，演技和她的容貌一样出色，因此，训练班毕业之后，前途一度被人看好，在当时的地位甚至一度超越了张曼钰。可是这么一位当年香港最被看好的女星，就是因为主意太正，不听话，被雪藏了三次都没能学乖，最后被经纪人和公司放弃，现在沦落到连配角都没得演，生活窘迫不说，而且精神上似乎也出现了一点问题。

像蓝洁媖这种，是情况非常严重的。还有一些艺人，因为有主意，和经纪人屡屡闹别扭，最后要么被经纪人雪藏，前途大好时不见了踪影，再出来后，已经不是旧日山河；要么和经纪人不欢而散，最终拆伙的例子，在圈中比比皆是。因此，相对于艺人有想法和有主意，有的时候，经纪人宁愿他们什么都没有，是个草包，这样的话，就省事多了。

像顾翘翘这种身后有黄家关系在的，也让人头疼。要说大背景，她还真没有，不用经纪人去捧着她，但是因为有黄家在，假如她不听话了，经纪人对艺人惯用的雪藏和封杀这些非常具有威慑力的手段，对她使起来，就没了效果。经纪人一旦失去了对手下艺人的制衡手段，在和艺人的关系没有达到一定信任程度时，这心不免不踏实，特别是艺人在新人时期，谁知道会不会最后为他人作嫁。

……

“不过，往好了想，这些因素是缺点的同时，也是优点。毕竟，艺人家境过得去，文化素养也不错，谈吐有一定的水平，有脑子，一般情况下，会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样经纪人岂不是很省心，不需要时刻跟在后面，紧盯不放，弥补纰漏，收拾烂摊子。虽然她的水准未必达得到鹤立鸡群的程度，但是通过包装，很容易塑造出优质的形象，进而在一众‘草根’中脱颖而出。

一棵摇钱树摆在你眼前，虽然这树可能有刺扎手，但是这刺究竟扎不扎手，还不好说。再说，就算扎手，你在这一行也这么些年了，若是连这点刺都拔不下来，那岂不是白混了。除了港台这边，内地也有吃这碗饭，她这样的外在条件，他们看到这丫头，绝对会见猎心喜，到时人被签走了，你可不要后悔。”陈傢瑛提醒道。

……

进修班是纯粹的表演教学，课程内容包括表演、台词、形体、声乐等专业课训练；表、导演理论讲授；戏剧、影视作品鉴赏与分析；文学常识等。把本科班四年的表演课尽量压缩到一年中去，这样一来，自然没有时间安排其它课程，所以像语文和英语这样的文化课一点都没有。

虽然说是全日制授课，节假日休息，但是大学的课程安排，像中学一样，每天都安排满满的时候少，顾翘翘上的进修班本来就不怎么正规，因此全天都有课的时候几乎没有。针对中戏的课程，她将原来制定的计划表跟着做了一些调整。

她深知不管学什么技能，练习的时间不在长，而在于坚持，若每日都练，哪怕只练一刻钟，坚持几年下来，也能似模似样；反之，若不是日日都摸，哪怕今天不练，明天补上，或者好几天不练，然后练上一整天都没用。因此她只是缩减了练习时间，并没有就此放弃不练。但是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固定向那些老艺术家们学习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她跟随他们学习的时间改在了每周周末。

尽管之前黄宗骆和顾翘翘说过，表演是非常抽象的，并不像理科的题目，可以意识化，有固定答案，有很多内容其实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述的，也说不出道理来，只能意会，无法言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忽视理论学习。

这就好比古人说作诗讲究天赋，并且有“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之言，不过在作诗之前，首先你得识字，懂格律、声韵、对仗、平仄、……只有将这些本事都学会了，才能作诗。但是会了这些，并不代表你就能写出名作佳篇来。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就是乾隆皇帝。他一生之中作诗一万多首，可是却是出名的有数量，没质量。哪怕有这么多的作品，人们也不把他当做“诗人”来看待。

万丈高楼平地起，表演理论就是学作诗时打基础的东西，至于之后诗写成什么样，是什么样的风格，又呈现出什么样的意象，则由作诗之人的天赋和悟性来决定。

之前教顾翘翘的那些老艺术家们，像黄宗骆一样读过大学，接受过正规表演教育的寥寥无几，在表演上多属于自学成才的那种。什么五力六感；什么最基本的表演元素；构建所有表演基础框架的视、听、味、嗅、触五感；什么观察力、想象力、感受力、分寸力、幽默力、形象力……围绕这几个词的表演概念和思想；什么三大表演体系；……诸如此类的这些理论，他们不懂，但是给他们一部戏，一个角色，他们却能把人物形象刻画得非常成功。因此他们在指点她的时候，有关理论方面的东西几乎很少提及。不是他们不教，而是关于表演理论，他们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法教。

所以相比表演，理论知识是短板的顾翘翘，这会儿坐在课堂上，非常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解，做着笔记。不过这种艺术学校的理论课并不是老师干巴巴的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一面听，一面做笔记。而是老师在讲解的同时，也时不时的会叫学生上去表演，极其注重联系实践。因为这样的教学方式，学生们并不像小学和中学那样一排一排的坐在下面，而是椅子在四周围成一圈，中间空出一块场地来，留给学生表演用。

……

国人不管到哪都有抱团的习惯，班上的同学经过一段时间，熟起来之后，形成了好几个三三两两的小团体。这其中，却将顾翘翘和元净初剩下了。

顾翘翘是班中年纪最小的学员，八零后；接下来是元净初，她是七九年的；两人都未满十八岁。班上其他同学大多年纪在二十多岁，有几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他们当中有做模特的，有学跳舞的，有学戏曲的，有的有在剧组跑过几部龙套的经历，……不过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都在社会上打滚了一段时间。

因此他们自认和顾翘翘、元净初这两个胎毛还没有褪干净，明显没有经过社会洗礼，年龄和他们相差一截的黄毛丫头没什么共同言语。虽然他们在和顾翘翘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见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事稳重通透，想象中的“代沟”并不存在，但也没有因此，就和她亲近起来。

一是进修班里的同学关系本就松散。顾翘翘又不住校，有课就来，没课就走，中午吃过饭的午休时间，她又要背高中历史和政治课本，练习口白的同时兼顾学业，因此没时间和同学联系感情。

二是经过一干老艺术家指导过的她功课出类拔萃，无人能比。在班上，除了理论不冒尖，其余的课程，像台词和表演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学舞蹈的学员，在形体上，有韵体操在手，又学过几年舞蹈的她也不输人。因此，她以综合实力第一，让第二名仰望，甚至生不出追赶心思的巨大成绩差碾压大家。

每次课堂表演，老师在点评顾翘翘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大篇子，在点评别人的时候，则是寥寥数语，因此，同学们不免觉得老师偏心。

其实不是老师偏心，而是顾翘翘每次在老师点评过后，下一次表演时，就算不能将上次的错漏改正过来，但是却可以让老师看到她的进步。老师偏爱好学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名好学生不仅有天分，还努力，这种情况下，老师多加点拨，这很平常。况且，老师也不是不指点他们，只是他们的进步微乎其微，因此在老师明白了学生的天赋和水平之后，对学霸和学渣的教导自然不同。

再次，因为顾翘翘的表现和成绩并不比正规本科班的学员差，老师觉得以她的年纪，不该来读进修班，应该等明年高考，考进中戏正规班中学习才对。

同学们在知道她有能力去正规班学习之后，考不进正规班，只能上进修班的他们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这就好比，明明大家都是驴子，但是忽然发现原来你是一匹马，不过是装成驴而已。虽然大家同属哺乳纲、奇蹄目、马科、马属，但是到底不是同类。

最后，虽然她只拍了几部戏，但是她的角色并不是出镜几秒的路人甲，在演员表上甚至找不到名字的那种，而是很有份量的配角，甚至是女二这种可以算是主角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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