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六章 魏忠贤初次办差(下)(2 / 2)绣肠织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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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假传圣旨?谁能假传圣旨?”

魏忠贤道,

“假传圣旨煽动生乱的人可多了,我劝你别在这里推三阻四的,有了选票那还不是”

那漕工伸手一指方才上船验粮的军粮经纪,道,

“既然有了选票就能想选谁就选谁,那就请这位内官先替咱们把军粮经纪捉到诏狱里去,平时就数这些漕官敲诈得咱们最狠,你敢捉了他,我就敢认你这选票。”

那军粮经纪顿时倒退了一大步,转脸就冲着坐在郑国泰后头的那一群漕官喊道,

“敲诈?谁敲诈了?你有甚么票都不能不讲王法和天理啊,你们以为就你们这些漕工敢往南京闹,咱们就不敢闹吗?”

“我家十八代祖传,都是规规矩矩为朝廷验粮的良民,你们别以为有了这票那票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甚么票都不可能把验粮官选下去,只要北京需要白粮,朝廷就不可能不需要我们这些军粮经纪。”

军粮经纪那么一嚷嚷,瞬间就等于把矛盾公开化了,不过他也是真怕魏忠贤当真捉了他去诏狱,因此索性把事情喊开了,让漕工知难而退,知道选票甚么用都没有,还不如维持现状来得实在。

那漕工一听,果然气势弱了三分,道,

“这票那票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是皇上发的,你觉得票没用,那你得找皇上说理儿去!”

军粮经纪回道,

“这理儿说到天边我都不怕!闹的人又不是我!你非要同我闹那我也没办法,我让你把粮袋打开,一袋袋地倒出来让我一粒粒检验,你敢打开吗?”

郑国泰这时忽然有些紧张,他看了范明一眼,见后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场纷争,立刻明白这是他同军粮经纪在践行朱翊钧说的查检乌香,郑国泰收回了目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制止,但见魏忠贤冲自己这边喊道,

“看到了罢?这才是反贼,您说要不要捉他回去待审?”

军粮经纪继续嚷嚷道,

“你说谁是反贼?”

魏忠贤道,

“谁破坏白粮转运,我就说谁就是反贼。”

军粮经纪冷笑道,

“好得很,好得很,这不就是上下其手,栽赃良民吗?”

魏忠贤笑道,

“我的上面就是皇上,哪里来的上下其手?”

军粮经纪道,

“我看不一定,这里一个勋贵,那里一个皇戚的,看着都是有头脸的人,一个个都等着啃国家的烂肉,咱们老百姓在下面等着啃块骨头,都有人看不过去要抢食儿呢!”

魏忠贤终于抓住了一个话茬,

“郑国舅!您听到了罢?这家伙说您是反贼。”

这下郑国泰坐不住了,只见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道,

“我听着他没那个意思。”

后面的那群漕官跟着点头,

“是,是,是没这个意思。”

军粮经纪有了底气,上前就要重新打开粮袋,不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魏忠贤上前一个拦腰熊抱拖住了他的身体,同时脚下一勾一划,绊得他重心不稳,向前就是一个趔趄,这时魏忠贤又好死不死地在他背后一推,但听“哗啦”一声,军粮经纪从船帮掉进了水中。

远处的范明一看情形不对,忙招呼人往码头奔去,却见魏忠贤双手插腰,但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豪壮气势,

“人是我丢的,我不准,谁也别想过来捞人。”

一旁的王安不由向前走了一步,被身后的王体乾拉了一下,又钉在了原地。

魏忠贤相当理直气壮,端的是一个狐假虎威,他这样子确实一下子唬住了不少人,以为他是得了圣旨,才敢随便推人入水。

那漕工见此,心中也有些犹豫起来,漕工们之所以对漕运改海运有疑虑,除了漕帮和生计之外,另外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相信朝廷能让漕官自动放弃漕运之弊带来的种种好处,这些好处如此之多,牵涉人员如此之广,朝廷若无十分之决心,他们这些漕工哪里敢同官吏作对呢?

而现在魏忠贤毫无顾忌地把人一推,将态度表达了十二分明了,皇上就是要收拾漕运里的不法官吏了,就是要给你们漕工权力了,有眼力见的赶紧同皇上站到一边。

那漕工看着军粮经纪从水里狼狈地冒出头来,终于让步道,

“这补偿的银子也不是必须要只是朝廷真的是想让咱们漕工自己做主吗?”

魏忠贤拍了拍手,道,

“堂堂天子,还能骗你们这些老百姓不成?”

魏忠贤这话其实说得他自己心里也有点发虚,大明朝廷出尔反尔、前后矛盾的事情可谓是数不胜数。

就单单拿他老魏来讲,倘或倒退个一百年或者两百年,一个宦官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大的权力和威风,不仅一句话就能让漕官吓得退避三舍,甚至还可以在办差时直接代表天子说话。

但是老百姓就有这样一种弱点,或者更具体来说,封建社会的老百姓就有这样一种专属于弱者的弱点,他们看见平常逞尽威风之人被更高更强者猛然打翻在地,心里顿时就会对那高强者产生一种奇异的皈依感,好像他们必得找到个主心骨才能决定自己要甚么。

漕工犹豫几许,道,

“皇上当然不会骗咱们,可咱们怎么能知道皇上不会受骗呢?”

魏忠贤反问道,

“皇上如何会受骗呢?”

漕工道,

“皇上如果没有受骗,那皇上一定会发现真正阻碍更改漕运之策的并不是咱们漕工,再说了,即使皇上能让咱们投个这票那票的,这计票的人是谁呢?还不是漕运的真正获益者吗?那既然如此,有没有选票又有甚么关系呢?”

范明这时走了过来,他的步子依然很轻,轻得有些像猫。

魏忠贤仍问道,

“漕运的真正获益者?你说是谁?你总得说出个名字来罢。”

那漕工闭口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范明站在岸上,寒风吹过了他伪装一般的普通棉袍,把他吹到了晋商转折的岔路口,清史在前面等着他,皇商上史书的荣耀在前面等着他,他在这一刻却别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渺然未知的、属于海洋文明的未来奔跑而去,

“这样好了,不如我说名字,你点头。”

范明冲着那漕工道,

“要是我说错了,那被捉进诏狱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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