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郑贵妃的父亲郑承宪死于万历十七年四月,朱翊钧现在说他身子虚弱,也是有据可依。
朱翊钧对着翊坤宫的柱子说完这些话,一只纤手冷不丁地就在他眼前斜伸了过来。
“皇上,您有甚么话就直说罢。”
郑贵妃越过小几,主动拉起朱翊钧搁在膝上的手。
方才抱着哄了那么久的孩子,郑贵妃的手却还是温暖而干燥的。
几个月前还在她身上的生理负担已经成功变成了朱常治,此时她一身轻松,平和得仿佛在马厩里刚诞下耶稣的圣母玛利亚,
“妾是这宫里最知道您的,妾一家的身家性命都在您手上,您不必忌讳妾,也不必同妾拐弯抹角的。”
朱翊钧又凉又冰冷的手就这么顺从地被郑贵妃捉到了怀里。
他看着郑贵妃温柔似慈母、又鲜嫩如少女的脸,心中不禁一阵悲悯。
一个男人要摆布他的女人是多么容易啊,女人如此可怜,却还是对男人处处谦让。
不但对自己的男人谦让,对能够延续这份摆布权力的男人竟也能够不动声色地继续谦让。
万历十六年的郑贵妃比努尔哈赤还要可怜,一个不断受男人摆布的女人,后人怎么能怨她变成万历四十三年的郑贵妃?
“朕不过是有事想交待你哥哥去办。”
朱翊钧不爱受人摆布,也不愿摆布人,即使郑贵妃名义上是他的女人,他也还是把不受人摆布的权利还给她,
“想托你的名义宣他进一回宫。”
郑贵妃握来的那只手顿时捏得更紧了,
“甚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托妾的名义宣进宫来商议?”
“皇上您是天下人之主,有甚么吩咐,直接遣中官去妾父兄的府邸上宣道谕旨不就成了?”
朱翊钧笑了笑,拨开郑贵妃的手道,
“没甚么大事,你不必担心。”
郑贵妃看了朱翊钧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妾听闻,科道官曾弹劾妾的父兄凭恃戚畹,肆毒小民,诸多不法,不知……”
朱翊钧打断道,
“我朝已几无外戚之患,科道官博名申言,多有夸误,朕不信他们。”
郑贵妃慢慢地缩回了手,道,
“妾听闻张居正当年秉政时,曾经插手皇上封爵永年伯之事。”
“彼时妾虽还未曾入宫,但听宫人后来提起,却总是心有余悸。”
永年伯是王皇后的父亲王伟,最初被封为锦衣卫千户。
大婚时张四维向万历皇帝提议封晋封王伟,张居正却表示反对,认为前朝的晋封赏赐多而流于滥,于是只是把王伟从锦衣卫千户提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万历皇帝因此不快。
后来在皇帝的催促之下,王伟于万历七年才得以晋封为永年伯,但却是个流职,不可世袭。
张四维于是又建议改王伟的爵位为世袭,当时并没有成功。
万历九年时,万历皇帝要求将王皇后的叔叔王俊、从弟王栋授官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却又被张居正阻止。
于是万历皇帝又改封王栋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俊为锦衣卫正千户,二人职位皆不可世袭。
在张居正死后,万历十二年时,万历皇帝又允给永年伯王伟肩舆礼。
当时给事中万象春上书反对,并提出公侯伯皇亲驸马不许乘舆是祖制。
陈太后的父亲瑞安伯陈景行、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为两宫皇太后之父,年老时方得到可乘肩舆的待遇,而永年伯王伟资历尚浅,不宜得封。
万历皇帝没有听从科道官的谏言,以此为特例、下不为例的方式给予了永年伯此待遇。
自嘉靖定例外戚爵位不得袭封之后,除了王皇后父亲王伟,就只有李太后父亲武清侯李伟得到了外戚袭封的待遇。
万历十六年的郑贵妃还没有这个底气与王皇后争锋,她当然会为皇帝给她母家的各种殊遇而感到战战兢兢。
“现在张居正都已经不在了。”
朱翊钧朝她笑道,
“你还怕甚么?”
郑贵妃蓦地一惊,道,
“妾当然怕!皇上迟迟不立太子,科道官又诸多言语,三哥儿的年纪这样小,妾哪里受得住皇上这般厚待?”
“妾的父亲年纪大了,即使想为皇上效忠,也是有心无力,妾的兄弟却还不成器,万历十二年时,已蒙圣恩得赐庄田三百顷,此生作一富家翁便足矣,哪里还敢求得朝廷的高官厚禄?”
朱翊钧心想,万历皇帝身边的宗亲外戚,只想作一富家翁的未免也太多了些,想找人替皇帝办事也寻不到一个,难怪司礼监和东厂会如此得势。
“皇上究竟有甚么事,可否同妾说上一说?”
郑贵妃觑着朱翊钧的脸色试探道,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上既然想用妾的兄弟……”
朱翊钧又把脸别到一边,
“反正不是立太子的事。”
朱翊钧顿了一顿,用同样的语气试探着答道,
“不过这件事要是给你兄弟办上了,三哥儿是笃定当不成太子了。”
郑贵妃静了一静,身体进一步后缩,直缩回到了几子后头,
“此事在朝中颇有争议,或许会引得群臣反对。”
“皇上却一定要办,还非得要掩人耳目,办得不露痕迹,那一定……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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