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仁六年,平亲王府。
“王爷,微臣死罪。”红灯盏盏的宴会厅中央,一个穿着黑军装的中年人单膝跪在了摆满菜肴的餐桌旁,在他的身后,七八个同样穿着的男人也跟着跪了下来。瞬间,原本喧嚣热闹的宴会厅安静了下来,见此场景,坐在其他餐桌的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侧目看着他们。
过了半晌,那中年人在沉默中左右看了看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在他的面前,三十岁出头的平王丹红桓正襟危坐在正座上,只见他穿着黑色的高领衫,双手稳稳地攥着椅子两边的扶手,冷峻的眼光中闪着淡红色的光晕。
“王爷……此次微臣擅自借走兵符,完全是因为军情紧急,而王爷又去庆宁参加了小千岁的百日,十万火急,微臣实在是……”见到眼前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那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索性将另一条膝盖也跪在了地上,整个身子匍匐着解释道。
“这样紧急的事,为什么没呼我?”摩挲着手中的BB机,丹红桓淡淡地说,“指挥使司都已经把暗号薄下发到各团手中了吧,那为什么不按流程走?”
说罢,丹红桓叹了口气,“老张,不是我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家有家规,一次两次的倒也没什么,可这是第几次了?要是我再偏护你,别人会说闲话的。”
“王爷,这次宴会是给张总部庆功的,您瞧……”坐在丹红桓的身边,一个穿着白色夹克的年轻人拿起酒瓶来,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他面前的酒杯倒满。
“不是我不看场合……”无奈地摆了摆手,丹红桓苦笑着朝给自己斟酒的年轻人摇着头,“好了好了,云院说得对,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了。朋光叔,快平身吧。”
双手搀起了跪在地上的张朋光,丹红桓将他让到了自己的身边。待张朋光落座后,丹红桓举起酒杯来,朝着满屋的宾客笑道:“黄燕父子,割据西平已逾十年,先王在世时想要征讨却未能攻下,今张总部亲率我平部官军,将其父子二人一并抓获,捣毁匪穴,实在是这十年来难得的大功。今日庆功宴,本王与各位,共敬张总部及诸军将士一杯。”
说着,丹红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冯云院带头的鼓掌声中,在座的所有人都喧闹地欢笑了起来。
“张叔,我想着你跟着武王征战多年,一直都没给你封个什么爵位,借着这个机会,我给朝廷上个折子,为你请个恩典,封作定西侯吧。”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丹红桓坐下后侧过身子,摸着张朋光的肩膀说道。
一听这话,张朋光连忙欠着身子答道:“不敢不敢,王爷继位这三年来,微臣愆谬之处实多,仰赖天子宽仁,王爷体恤,微臣才得免受其责。这次专擅之举,如王爷不惩治微臣,臣心中实在不堪惭愧。王爷上折时,还请不要论功,但请朝廷降罪才是。”
一听这话,丹红桓转过头去,只见坐在一边的冯云院轻咳了一下,便又扭过脸来:“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虽然封爵需要朝廷来定,但对属下的将官惩处,我自行决断也就可以了。省的将这事捅到上京,让您老人家面子挂不住。张叔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侄子这也是在为你避嫌啊。”
“谢王爷体察,罪臣一定改过自新。”
“好、好。”笑着点了点头,丹红桓拍了拍张朋光的大腿,抬起手来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一个将官:“景亿兄,听说你从西平给我带过来了一件玩意儿,今天拿过来了没有?”
“有有有。”直着腰板坐在餐桌旁,徐景亿一听这话,赶忙抬起屁股欠了欠身子,“可是王爷,微臣可不敢贪天之功,这物什可是张总部特地拿回来孝敬您的。”
“哈哈,那好那好,诶?那还等什么?快呈上来啊。”说着,丹红桓双手支着椅子扶手左右看了看。
“快!快拿过来。”推着餐桌站了起来,徐景亿招呼着一旁端着檀木盒子的护卫走过了来。待到护卫来到餐桌前,徐景亿将礼盒双手托在手里,转而交给了张朋光。
“王爷,这是罪臣在黄燕的书房里搜到的,听他儿子说,这是其父平生最爱之物,今特献给王爷。”
说着,张朋光将礼盒放在了桌子上,轻轻地打开了檀木盖子。见此,一桌的人都起身走了过去,只见在盒子里,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沉甸甸地放在红色绸缎布的上面。
“这……”歪着头看了看这物什,丹红桓抬眼盯着张朋光笑眯眯的脸,“这是个砚台?”
“正是,此为明洪武年间张见贽遗砚,能传到今天可是难得。”轻轻抚摸着砚台上的铭文,张朋光一字一句地念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韩昌黎的句子。”
“好好,确实是件传世之宝。”捧着盒子交给了一旁的侍女,丹红桓点着头坐回了座位上,“今年渊儿也六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就把这砚台送给他,也算是当我对他的一片寄望。”
“那天在大院里见到世子,确实是越长越英武了。”跟着坐了下来,张朋光笑着奉承道,“看他举着大毛笔,在院子里跟看门大爷写地书,您别说,那字还真有几分霸气。王爷,世子的毛笔字儿,是您亲手教的吧?”
“闲来无事,随手教教他,能写一笔好字,长大了不吃亏。”轻轻抚摸着砚台,丹红桓头也不抬地回答。
听了这话,一旁的冯云院侧过身来:“王爷,趁着今天张总部进献了这方宝砚,要不您就露一手给诸臣们瞧瞧?微臣给您研磨。”
“诶!诶!云院老弟,替王爷研磨这事谁也不能和我抢!”将酒杯“铛”得一声放在桌子上,张朋光摆手高声道,“砚是我献的,这墨自然也是我来研。”
“哈哈,这个冯云院,怎么这么多点子?”扶着脑袋笑了笑,丹红桓左右看了看在座的将官,“好!好久不写都生疏了,那就取笔墨纸去吧。”
酒过三巡,王府的侍女们取来了各类文房。见此,丹红桓命人将宣纸铺开,抬起手来握住了笔。一见王爷要亲用笔墨,宴会厅的一大半的人都簇拥了过来,踮着脚尖往中央餐桌看去。
看着在一旁研磨的张朋光,丹红桓思索了片刻,淡淡一笑,撩着袖子将笔尖沾了墨汁,而后轻轻将其抵住了纸面,扭动着手腕书写了起来。
“好了!”写罢,丹红桓提起笔来,指着纸上的五个大字依次念到:“东天一日红。”
“好!”看着这几个端正的檗窠大字,围在四面的看者,无论懂不懂书法,都拍手称赞了起来。
“俗是俗了些,不过也算是个好兆头。”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称赞的张朋光,丹红桓笑着将笔送到了他的面前,“张叔啊,我听说您平日没事儿也喜欢写两笔?我这纸上还有留白,要不然您也来一句?”
看到丹红桓的笔已经递到了面前,张朋光赶忙挥手道:“不不不,罪臣是武人,哪里敢在王爷墨宝下舞文弄墨的,您这……嘿嘿,您这不是羞煞罪臣了么?”
“诶,那又怎么样,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也不用太拘礼。让你写,你就写吧。”说着,丹红桓将笔在张朋光手里一塞,转身走到一旁,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好,那罪臣就献丑了。”
拿着舔好了墨的笔,张朋光犹豫了片刻,转而将笔按在了“东天一日红”之下,用略小的字一笔一划地书写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下,张朋光一脸严肃地提着毛笔,工工整整地在下方写着,过了半晌,只听他说了句“得”,便将笔放了下来,众人一听,连忙凑上前去,见在宣纸的下方,端正地书着五个大字:
“西江二月白”。
站在餐桌的正前方,徐景亿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字,细密的汗珠不由得自额头渗了出来。他睁大了眼睛瞥了一眼额首微笑的丹红桓,只见在他的身边,手持平王私印的冯云院一脸的惊愕,端着印章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好,老张叔啊,你这字是二王的底子。”左右看了看这几个字,丹红桓笑着转过头去,正要从冯云院手里拿印。只见那冯云院一脸的紧张,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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