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苏若潜一家三口以回乡为祖父、祖母、以及二叔三位长辈守孝的理由,离开了帝都。
康国公苏秀茗令精兵一路护送。
苏若潜一行人出京时,卫长风因与他们不熟,未去相送,却正在城中,乘车进入一座毁弃的府邸。
兵燹之后,帝都中华屋美厦化作焦土者比比皆是。
倾颓的画栋、精美的雕梁、曲折幽深的花径、堂皇大气的正厅……残存的废墟,仍旧可以勾勒出往日的繁华残余的焦味,提醒着此刻的衰败。
虽然此处已被收拾过,地上还残存着祭拜过后的痕迹,但仍旧有许多杂物,至今无暇挪去。卫长风不得不在一道石阶前下了马车,略整袍服,步行前进。
两名侍卫在落后两步的位置跟随,虽然是在安全的城中,又是四野视线广阔的废墟上,却仍旧手按刀柄,眼观八方。
卫长风的心腹书童卫晚挎着竹篮,上覆麻布,小心翼翼的紧跟在卫长风身后,不时提醒几句:“公子留心脚下,此处多杂物。”
好在卫长风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虽然不可能把整个废墟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位置都记住,但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底有惊无险的到了一处空地上。
从这附近的废墟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小花园。当初草木俱焚,地土上还留着焦黑的颜色。但经过冬雪的抚慰后,地土中又重新焕发了生机。黑漆漆的土壤中,嫩生生的草叶迎风招展,不知忧虑的生长着、摇曳着,像天真而无邪的孩童。
卫长风有那么一个刹那想到自己的小外甥那个至今还是个无知顽童的沈舒燮他的无知与顽劣,虽然也会惹人生气,可在沉甸甸的噩耗里,那样一无所知亦是一无所惧的天真,却是唯一能够刺穿厚厚阴霾的利刃。
卫晚在他思绪万千时,已经默不作声的在地上最平整的地方铺了一张厚厚的锦毡,然后在锦毡上,铺上一张竹席,又在竹席上,放了带来的酒菜,这才走到卫长风跟前请他入席。
在席上盘膝坐下后,卫长风先斟了一盏酒,却未饮,而是缓缓酹于锦毡外的泥中。
卫晚等人对他到此处来的举止早已习惯,都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不是很好,皆默然无语。
而卫长风酹一盏、饮一盏,一直到一小壶酒告罄,转目看篮中卫晚忙上去解释:“公子如今不宜饮酒,所以就带了这一壶祭酒。”
守孝期间是不好喝酒的。
所以卫晚把酒放进篮子里时,就说过这壶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祭祀故人。
卫长风截了一半下来自饮,横竖就心腹看到,不出去说,也没人知道。但若饮得太多,带着酒气回去,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卫晚作为卫焕亲自挑选给心爱嫡孙的书童,自然要为主人考虑周到,避开这些失误之处。
而卫长风虽然随意些,却也不是不听劝的人。被卫晚提醒后,也没说什么,点一点头,振袖起身,到四周闲走几步。估计着卫晚收拾好了,就回了来,一起从原路出去,回到马车上。
“公子,是去定国公处,还是回湖畔别院?”卫晚虽然这么问了一句,
但又跟着说,“公子已经有五日没回湖畔别院了,想来大小姐惦记着,而且沈二公子的功课……”
果然他没说完,卫长风就吩咐:“去湖畔的沈家别院。”
到了别院中,卫长嬴恰好忙完事情,正有闲暇叫了弟弟一起说话,因见卫长风兴致不高,就挥退左右,关切的问:“怎的神色之间似有不喜?可是谁给了你委屈受?是不是你姐夫?”
这话倒让卫长风笑了起来:“猜旁人给我委屈受也就算了,怎么会猜到姐夫身上?我观姐夫性情是极好的,几乎从不动怒……不管怎么样,跟大姐你比起来,姐夫可算温柔之极了。”
“哟,还能说笑,看来倒也没有很不高兴嘛!”卫长嬴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因此刻下人都被打发了,也不必端着主母的架子,就如未出阁时一样,伸指过去用力点了下胞弟的额,道,“到底怎么了?”
卫长风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没什么,在帝都到处走了走,看到书上记载的天下繁华地如今凋敝的模样,不大爽快而已。”
“胡说八道!你这几日都在帝都,那些被焚烧之后的废墟还没看习惯吗?这样走一走就能不爽快,你前两日回来怎么就没有不爽快?别说那次你一路上就没看到一座遭了兵祸的屋子!”卫长嬴听了这话,连想都没想就哼道,“你真不说实话是不是?以为你长大了我这做姐姐的就打不得你?”
“大姐你连夫婿都敢打,何况我这弟弟?”卫长风失笑的摇着头,感慨道,“亏得姐夫好性情,不然,家里非跟着你把心都操碎了不可!”
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姐还是这么爱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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