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新咏昏昏沉沉之间睁了一次眼,隐约似乎听见人声。
他失望的想,虎奴到底还是找到了自己。
随即又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可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残破的土屋里,这土屋小得很,他所躺的地方应该是炕上。下了炕,几乎一步就能跨出房门去,可见这屋子多狭窄。此刻天光正好,像他这样仰躺着难以移动,很轻松的就能在视线里发现屋顶上几个小如牙箸粗细、大如孩童之拳的洞……亏得现在不下雨了,不然……
而他身上盖着石头一样坚硬与沉重的被褥,散发出陈腐的气息。颈下枕着泥土一样的物事,硌得他脖颈无一处对劲。
屋中倒是飘着淡淡的药味。
但以卫新咏的学问,一闻就知道都是些野地里常见的药材,自己如今需要用到的如山参之类的名贵药材那是半点都没有这药要是给自己喝的,那不过是哄人罢了。他的身体他自己很清楚。
感觉了下,果然自己的热还是没褪,身上一阵阵的发麻,又似奇冷,又似奇热。这分明就是病势愈加沉重的征兆,却也不知道怎么居然醒了过来,而且头脑出奇的清醒。
应该不是虎奴等人找到了自己。
卫新咏皱了皱眉,想。
虎奴忠心无比,对他向来照顾得非常妥帖。
何况他躺在这里应该是醒过两次了,即使虎奴为了找他,出来时什么都没带,为了避雨或歇脚,只能暂时安排他在这种地方待着,但他现在是第二次醒,两次中间他觉得还是隔了不短的辰光的,以虎奴的手脚应该已经打发人取了他惯常用的东西来伺候了。
再说虎奴若是寻着了他,哪里还能放他独处?就算不亲自寸步不离的守着,至少也要打发可靠的人陪伴在旁,以防他醒了之后叫不到人虽然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任何人。
难道是被其他什么人救了?
不是说盘州如今非常之不太平,盗匪多如牛毛、流民四处流蹿吗?不是说无论是盗匪还是流民,有时候其实是一种人吗?自己仓促出来,虽然没带银钱在身上,只一身华服就足够引人垂涎了,更不要说他束发金冠、腰带嵌玉,以及腰下所佩的一对鲤鱼羊脂玉佩……照如今这世道来说,这副装扮没有足够有威慑力的护卫在侧,不是应该走在市中都会飞来横祸么?!
更何况他最后昏迷过去前,分明是在荒郊野外。按说不会有人……就算有人也应该是强人,还应该有野兽啊!
实在没有野兽,毒蛇虫蚁呢???
为什么自己居然好好的躺在土炕上不说,不远处甚至就堆放着自己的外袍、金冠、佩玉等物?
这洪炉般的乱世里,他却偏偏遇见了一位拾金不昧救死扶伤的好人么……
“这般多舛的命途,却非要我走下去么?”卫新咏怅然的想道,“我前生里到底作了多少孽,这一世要这样的偿还?”想到这儿,卫新咏胸中一口气卡住,上不得,下不得。
正悲愤之间,却有人进了这土屋前面说了,这屋子小得很,但有人进来,那就直
接在炕边了。
但这进来的人,卫新咏却不太看得清楚。
主要是他的脖颈都酸痛得很,病中身体又虚弱,没什么力气,不好侧头或翻身。偏这人,矮。
估摸着,才到成人腰间。
卫新咏费力的扭过点头瞥了他一眼皮肤黝黑,眼睛倒是挺大,黑白分明,透着精神,但面相却非常的老实忠厚。是个八、九岁模样的山村小儿,衣裳破旧,与这土屋的景遇非常相衬。
这小儿看到他醒了,颇为高兴,咧着嘴就笑了起来,继而语速极快的说了几句话。可惜方言口音过重,卫新咏如今又状态不好,却是基本没听懂,只是茫然的望着他。
这小儿又说了半天,似乎没发现卫新咏没听懂他的话,愣愣的看着卫新咏,等待着他的回答。
卫新咏自然无法回答他。
两人这么僵持了会子,那小儿却是渐渐露出同情之色……
卫新咏心想应该是这小儿或其家人之类从野地里救了自己,看自己那样的狼狈,所以同情自己吧。
他自嘲一笑,暗道自己在阀阅中虽然是费尽心思才有一点地位,可这样的乡野之民……便是自己在帝都穷困潦倒一辈子,身份也是他们所望尘莫及的。不想今日倒被个黄口小儿同情了一把。
他这儿出着神,乱七八糟的想着。
那小儿倒是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片刻后,竟拉了一个面黄饥瘦、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的女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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