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却摇头,道:“早先阀主他们走时,江侍卫若愿意跟上就可以跟去的。但江侍卫不愿意离开贺妹妹和荷月。至于婢子,婢子手无缚鸡之力,跟着就是个累赘,怎么能够拖累了少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卫长嬴将要出口的话,低声道,“少夫人,如今非常时期,您能活着,婢子们就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人您不必多管,这偌大帝都,能隐匿的地方多着呢!戎人即使残暴,可也不是所有他们占据过的城池,就真的没人能够活命了!做下人的不比做主子的打眼,这会子反倒更安全。若咱们这些人命大,您今儿走了他日未必没有相见之日……倒是您,更凶险,这一路务必……保重!”
说话之间,黄氏已经替卫长嬴换好了玄色袍服,又替她摘去钗环,梳了个男子发式,拿同样的玄色发带紧紧绑了。不过卫长嬴容貌艳丽,肌肤白嫩,即使远一点误认她作男子,在人群里想也打眼。
黄氏当然不能就这么放她出门,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捏碎了往她脸上一阵抹,边抹边道:“这本是伤药,好在也没什么毒,抹上去后脸色会发黄,近看极不自然,但离远两步未必看得出来……至少在乱军之中不像您本身这么招人注意的。往后到了宁靖的地方拿水用力洗几次就成。”给卫长嬴涂完裸露在外的皮肤,黄氏顺手把药塞进她怀里,“兴许用得上。”
又拿过包袱,神色凝重的道,“里头有些要紧的细软,当年苏夫人给的那对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咱们家老夫人给的几件压箱底的首饰,便于路上用的碎银子和几张银票……哦,还有您跟公子定亲时的那对腻叶蟠花佩都在还有路上会用到的药,婢子这儿有的都给放进去了!只是仓促之下来不及标明怎么个用法,您用之前最好设法弄只小兽试一试!”
说罢也不等卫长嬴再说什么,用力推着她往外走,边走边喊:“琴歌!艳歌!”
这两个暗卫出身的使女早就得了黄氏的话,便是卫长嬴今儿个自己不肯走,打晕了也要尝试带她走宋老夫人是绝对受不了自
己唯一的孙女试都不试就这么殉了节的。是以早就换好了劲装在里头,不过是怕卫长嬴看出来有所戒备,才在外头另套了衣裙。
刚才卫长嬴亲自发话让她们去更衣,她们手脚自然非常的利落。
黄氏硬推着卫长嬴出来,她们两个已经在等着了,都是一身黑色男子劲装。知道接下来必是凶险万分,两人毫不掩饰真正身份,背上负着三尺有余的斩马刀,腰缠生满倒刺的长鞭,臂上弩箭,靴间匕首……可谓是兵刃齐全,眉眼之间煞气凛然!
看到她们这副装扮,黄氏心中信心更大,将包袱塞在卫长嬴手里,微笑着道:“少夫人,您……快去吧!”又附耳轻声叮嘱,“方才您给两位孙公子收拾东西时,婢子把两颗蜡封的药丸缝到了腰带里,那是季神医亲手所制,剩一口气就能吊住命的。但您轻易不要说……免得招了觊觎,或者危急时候,您吃亏!说出来时,就说拿腰带时无意中发现,就当婢子没来得及告诉您!”
“黄姑姑!”卫长嬴知道此刻不宜拖延,却还是紧扯着黄氏的手不愿意松开到这时候,她才明白,祖母宋老夫人给她的这一个陪嫁,是何等的出色与忠心!
她一直以来以为都没有小看黄氏,但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祖母的手段以及黄氏的才干!
可是这样能干这样忠心的老仆,却只能任她留在这帝都、生死凭命?!
卫长嬴在这一刻是如此的痛恨自己早先的目光狭窄:“如果这些年来我不是安分守己的做个深宅贵妇,而是将祖母给予我的嫁妆拿一部分出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招募与训练一支数百人的私卫也是绰绰有余。那样的话这次突围我又岂会只能听着公公的意思、此刻眼睁睁的看着忠仆们尽心尽力为我谋取活命的机会,她们自己却……我以为夫家能够庇护我,可到了现在才知道,若非娘家祖母深谋远虑,若非顾柔章大义,若非婆婆心软……原来依靠旁人终究只是一场空!”
“少夫人您去吧!”这次却是黄氏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了,黄氏眼里噙着泪,嘴角却微微上勾,轻叹道,“不能再耽误了,仔细顾夫人他们等不及先走!”
“姑姑!姑姑!”卫长嬴泪下如雨,可黄氏冷静而坚决的,招呼琴歌、艳歌一起,硬将她架出金桐院,狠狠关上门!
琴歌沉声抓着卫长嬴的手臂往上房来:“少夫人,快走!”
卫长嬴失魂落魄的望着金桐院她知道黄氏此刻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自己活下去,甚至没有考虑到自己膝下的子孙全部都在帝都、黄氏视同胞妹的贺氏一家也在帝都……她也知道方才黄氏让自己走时,整个金桐院里除了按照黄氏的计划、不管苏夫人准许不准许都会陪自己离开的琴歌、艳歌外所有下仆全部不见踪影,是生怕她不忍心……此刻她要是耽误太久,顾柔章他们等不及先走了,等若是白费了这些人的满腔冀望、以及婆婆苏夫人的好心。
可她感觉自己的脚下是这样的无力……
被两个使女几乎架着走了数步后,金桐院的大门却开了。
卫长嬴一个激灵,瞪大眼睛望着打开的门,却看到以黄氏为首,自己的陪嫁、以及伺候多年的沈家下仆,大大小小的站了一院子,朝自己深躬行礼诀别,齐声祝祷:“愿少夫人一路平安!得脱敌手,归来之后,再有相见之日!”
“我一定活下来!”卫长嬴泪流满面,大声喊道,“你们也要活下来!我们一定再有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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