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这夜不能平静。
千家万户,于深帘重幕之后窃窃私语,或惶恐或疑惑,或祈祷或感叹……
满都之人无论贵贱,几乎都是一夜未能成眠。
而数百里外的燕州城里,苏秀茗跟沈藏锋若非还有底下诸将士看着,简直都要疯了!
他们一家老小可都在帝都啊!
苏秀茗因为两个儿子恰好一个外放一个被祖父打发回桑梓青州,连带唯一的孙儿也跟在父母身边不在帝都,老父、发妻跟兄弟若出了事固然也是切肤之痛,究竟还有子嗣平安的这个安慰。
但沈藏锋父母、兄弟姊妹,发妻以及两个儿子……可以说他的一切都在帝都!
纵然他因为长兄的不争气,也是自幼就被当作未来阀主栽培,素来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是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场面上的镇定自若!
年幼时母亲的温柔叮咛、少年时代父亲严厉的教诲、中间兄姐弟妹们的相处、发妻长嬴的蜜语娇嗔、两个尚且天真年幼的孩子……自从知道戎人这次出兵的目的后,这些场景交替浮现在他眼前,根本无时或歇!
……天明时分,上官十一进入议事厅。
一见到他,众人的心都松了松,继而提了提,沈藏锋睁开因为长夜议事而闭目略作小憩的眼,与苏秀茗等诸将帅一样充满了血丝,但看向上官十一时仍旧目光炯炯,带着强烈的期望:“十一可是有了头绪?”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军旅生涯,上官十一腼腆得令人发指的性情有所缓和。
此刻虽然仍旧少语,却也不像之前那样要旁人哄上半晌才出一声了。
他简短道了一句:“幸不辱命。”继而夹着腋下一大叠宣纸快步走到沙盘旁宽大的长案上展开。
苏秀茗等人忙都围了上去。
上官十一把宣纸展开,却是手绘的一幅地图。看地形,正是大魏北部的几州,东胡、燕州、帝都为主,附近之地只略作勾勒,图中好几处都有朱笔圈点的痕迹,正是他这一晚单独深思的成果。
“先前戎人所谓为了召开祭天大典而仓促退兵时,这个计谋就已经开始了。”上官十一不擅说场面话,此刻也不需要说场面话,摊开宣纸,见人都围过来了,就径自切入正题,道,“当时戎人虽然打得刘家兵败如山倒,但实际上直到退兵,也才占了近三分之二东胡而已。而这个时候他们退了兵,否则的话,我估计,他们其实再打下去也很吃力了,至少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势如破竹。毕竟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何况戎人士卒掳掠无数,许多人一来心满意足、二来携带财帛在身成为累赘,也没了继续拼杀的心。”
“但戎人里设下这回连环之计的人,正掐住了这个时候,没有等到他们露出后劲乏力之色,就找了个魔降草的借口退了兵。以至于咱们都以为他们真是为了开那个什么祭天大典仓促返回,非但许多掳掠之物都不要了,最后甚至被咱们追杀得后部溃败也不管,一心只想着返回王帐。”
上官十一指着地图上自己用朱笔标出的几处,道,“因为之前刘家的兵败,以至于戎人退兵时,大军没有立刻跟上,敢于追杀的士卒并不多。再加上路径被践踏到一定程度之后,也很难从这上面估计出准确的经过人数来。所以其实咱们根本无法判断,三十万戎人是否在当时都撤出了大魏境内?”
众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满座皆惊:“上次的退兵,是为了让这些戎人能够隐匿在我大魏境内?!”
苏秀茗诧异道:“但如今对我燕州围而不攻的就有约十万兵马,经过
燕州直奔帝都方向去的、单是咱们在城上远眺所得,至少也有十余万人!这许多人,如何能够藏得丝毫不见痕迹?并且戎人汇集王帐,探子是远远目测过人数的,决计不可能差了十万人以上!”
上官十一点了点头,道:“隐匿的事情待会再说,先说这人数由于之前的兵败,戎人撤退时,咱们的探子一定也是尾随其后,是晚一步抵达王帐的,数点的时候,想来也是估计戎人都回齐了才会开始。而且必然是从远处数点。既然如此,又怎么知道当时这些人都是戎人?莫忘记东胡当时也被掳去许多人口,这是其一。”
“等等!”沈藏锋抬手道,“人数可以作假,探子不可能近看,确实有看错的可能。只是咱们当时确实没人想到戎人其实根本没有全部撤退回去……你且说他们是如何将大部兵马隐匿在我大魏境内、又使我等一无所知的!”
上官十一颔首道:“也好。其实怎么隐匿的,我也不能很确定,这都是推测:一种可能是他们其实并没有留下大部兵马潜伏于大魏境内,毕竟戎人形貌与我魏人大相径庭,一旦被遇上,必然被识破。但,他们若是只趁机遣人在瀚海戈壁里埋藏大批辎重,除非天意,否则,即使刘家会派人注意不让戎人从戈壁经过,又岂会把那么大的戈壁挨个掘开查看底下?
“毕竟戎人退兵之后,东胡一片狼藉,上上下下忙着修筑工事、加高城墙与挖深壕沟都来不及,撒出探子盯着瀚海戈壁,大抵也是留意不要叫戎人走那里潜入,怕是根本想不到瀚海戈壁穿过时最为难的辎重一事,会被戎人这样解决。有了辎重的补充,即使发生什么意外,受到我魏军阻拦,但戈壁上无法建立城池,可以说是无险可守。戎人的骁勇可以充分发挥,咱们魏人在那种情况下与他们对上也定然是吃亏对戎人来说怎么都比打攻城战好。”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