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压城。
到了入夜之后,云层反倒散了,露出夏日特有的繁星点点。
司空府邸的后院,藕香水榭。
孤零零建于荷池畔、百步之内都无任何建筑与超过半人高的卉木,榭中无灯无火,在黑夜里看去,俨然是久无人居的房屋。
但如霜的星光下,却见水榭临水的栏杆内,正有两人,宽袍大袖,头上的金冠在星光里折射着一点一点的光芒,沉默的相对而立。
夜风从荷池之上吹过,带给满榭菡萏清香。
栏杆上,每隔数步,悬挂着驱虫避蚊的药囊,两人虽然静立许久,只觉池风清凉,灌入袍中遍体舒爽,丝毫不受炎夏之苦。
半晌后,才有一人开口,沉声道:“我已将话向太子挑明!”这人语声清朗,听声音,赫然正是卫新咏!
“……嗯。”卫新咏说了一句之后便未多言,又过了片刻,站在他不远处的另一人才淡淡的应了一声,声音飘忽,似乎宋羽望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卫新咏也不以为意,道:“苏秀葳与沈藏厉至今没有攻下燕州城,圣上若知此事,必定勃然大怒,届时苏家、沈家怕都会被问罪当初跪宫以及定议瞒天过海夺回燕州的太师、司徒更不必说。这样已经有四家被牵进来了。而刘家迫切需要城中辎重,即使太尉与威远侯素有罅隙,在涉及刘家生死存亡一事上也不会犯大糊涂……这五家中任何一家,希望太子提前登基都不奇怪。只是为何最先动意的会是司空大人您?”
宋羽望眼望荷池,淡淡的道:“天下已乱,我宋氏书香门第,纵有私兵,亦不能与沈、苏、刘三家相比。如今这三家都被牵入局中,惟独我因病例外,此刻卖他们一个人情,有何不可?”
“若是如此,司空大人应该与其他五家商议才是,为何却先撺掇太子?”卫新咏笑了一笑,显然根本不相信,“而且令爱嫁与扶风堂五公子,乃是苏家未来的主母,岂能对娘家安危不顾?再者,宋氏又不是没经历过乱世,至今名列海内六阀,怎是需要依靠别家的人家?”
“此一时彼一时。”宋羽望仍旧心平气和,淡然道,“如今江南堂人丁不兴,我乃独子,膝下也不过二子。长孙尚且年幼娇弱,次孙方才学步。而且家母又故去了,我虽被夺情,孤掌难支,自要交好各家。”
卫新咏道:“这话倒也有道理。这回卫老夫人故去,司空大人与在疆侄儿皆被夺情,而在田侄儿携眷属回乡吊唁……这偌大府邸,着实空荡荡的了。”
说到此处,他却话锋一转,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司空大人为何未与其余五阀商议,就要先撺掇太子?!”
“不管明白不明白,这岂非也是你所愿意的吗?”宋羽望终于不再看向池中,收回目光,淡淡扫了眼卫新咏,也不知道是否星光过于惨淡,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荒凉的意思,“否则你会先去办了此事,再来问我?你卫新咏是这样听话的人?更遑论我亦非你上
司!”
卫新咏微笑着道:“司空大人向来不沾事,不想一出手就是如此大事……我好奇而已。”他眯起眼,“而且,我虽然与令爱有过几次联手之举,然而与司空大人接触却不多。却不知道司空大人这次为何会寻上我来向太子传话?”
“一客不烦二主。”宋羽望重新望向池中,淡淡的道,“当初太子向圣上献计,令苏、沈二家出将,率刘氏之兵,这主意岂非就是你出的?虽然圣上不曾采纳,但你能让太子强谏,事后也无怨无悔,可见太子对你总有几分信任。托你去说,比旁人自是可靠。我无心与太子多费口舌,自然找你。”
卫新咏凝神片刻,道:“司空大人真是耳目灵通,我以为我与太子来往颇为隐蔽。”
“是隐蔽,不过太子是顾皇后看着长大的,他能使用的产业与人手,十之八九都被皇后看在眼里。”宋羽望漠然道,“而我,曾经差点成了前太子的岳父,皇后知道的事情,我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打探出来些的。”
“这倒也是,太子委实太年轻了,生母养母又都不足与皇后较量,即使邓贵妃如今站在他这边,然而贵妃究竟不如皇后精明。”卫新咏摇了摇头,道,“我好奇的是,司空大人为何笃定我会允诺?”
宋羽望淡笑了笑,道:“你给太子出主意,又说服他长跪于丹墀之下强谏随后帝都上下就传出太子忧国忧民,为了天下苍生社稷,不惜爱妾与亲子,倒是圣上十足的老糊涂了这样的传言,你敢说你没动大逆不道的念头?”
卫新咏呵呵一笑:“司空大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我更有何言?只是御林军在皇后娘家人的统帅之下,如今太子并非皇后之子,皇后一定会叮嘱其兄看好了宫城!而宫城之内,圣上虽然老糊涂了,几十年至尊自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老人。更何况皇后也惧怕太子登基之后的报复……司空大人让我把话对太子挑是挑明了,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你方才不是说,海内六阀中,另外五阀都有理由参与此事么?”宋羽望淡淡的道,“吃独食却不是什么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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