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已经汲取了自己父母去世得早,接掌明沛堂困难重重的教训,又岂能不注意到瑞羽堂先前的尴尬?
漠野这么精明能干,年纪轻轻就羽翼小成,要是能够认回来,成一大臂助当然是好的,可他就是太能干太精明了,无法让人放心!为了膝下看着长大的嫡孙们,沈宣选择了不认他。但不认他,放任他在秋狄,迟早成为沈家的心腹大患,所以还是杀了放心。
杀死亲孙的命令沈宣自然不会让沈藏锋下达一来沈藏锋顾忌着兄弟之情,未必会同意二来没有一个父母会愿意看到自己膝下出现手足相残、哪怕是兄弟不和的一幕。
是以沈宣等刺客都快抵达狄部了才告诉沈藏锋,沈藏锋就算有心想救侄儿,也来不及了。这个难人,沈宣自己来做,沈藏厉再怎么说也是沈宣之子,难道还能为了儿子弑父不成?
在这种情况下,沈藏锋只能暗叹一声。
卫长嬴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晓得。父亲为了咱们这一房,也真是用心良苦。但望光儿聪慧些才好,免得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夫妇两个同榻夜话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东胡,夜深露重。
宋在水独居一室,借着烛火,认真的看着一份邸报,越看,两道柳眉,禁不住渐渐蹙紧。
旁边伺候的使女晴春察言观色,小声道:“少夫人,这邸报……可是有什么不对?”
“燕州民变道是已经平息了,可咱们东胡的辎重却仍旧迟迟不见踪影。”宋在水放下手中战报,揉了揉额,疲
惫的道,“我就琢磨着这所谓的平息到底平息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先说出来安抚人心的?但先看来,不管燕州这儿怎么样,幽州那边却也出了乱子,唉!但望这次辎重迟送,是因为幽州而不是两地都出了事才好。”
晴春诧异道:“幽州?”她是春景那四人年长配人之后提拔上来的,当初宋在水选人时第一个要求就是能够粗识文字,此刻见宋在水没有反对,就把目光往那份尚未收起的邸报上一扫,果然看到内中有幽州出现乡民认为赋税与劳役过于繁重,不堪承受,将前去征收赋税的差人捆起来丢入河中活活淹死的情况。
“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晴春忍不住愤然道。
宋在水倒不这么认为,她平静的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人被逼上绝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些年的赋税委实过于沉重了,而且幽州因为靠近东胡,辎重运送、城墙修筑、堡坞建造,件件都要庶民出役,既出劳役,田地上势必会分心,可赋税却不见减轻,长此下来,忍无可忍,出现如今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奇怪。”
晴春一噎,她是宋家的家生子,虽然是奴婢,可比起常人来那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读过些书,却也没什么阅历,认为庶民缴纳赋税理所当然,是以一听说有庶民居然胆敢抗税杀吏,立刻觉得这些人太过暴虐。
却没想到宋在水居然会为这些人说起话来。
不过宋在水跟真正的关心的其实也不是庶民,她蹙着眉默默思索着:“幽州、燕州自古多侠士,说是侠士,然而向来侠以武犯禁,只看这些人抗起税来竟将奉命行事的差人捆住入河,眼睁睁的看着淹死的做法,就晓得他们的狠辣。比起燕州的因为无辜稚女与老者被卫清霄欺凌、愤而起事,这幽州的事情显然更不简单。而且幽州是裴氏桑梓,有裴家压着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想到此处,宋在水目光一凝,下意识的朝旁边的屋子看了一眼她之所以不在帝都而在此处也是有缘故的,之前她串通了卫郑音,以端木芯淼亲自调制出来的沉疴散阻止苏鱼舞上阵,只叫他在东胡养段时间的病,好平平安安的回去。
尔后苏鱼舞告别父母妻子,赶到东胡,果然在其贴身小厮的伺候下,还没来得及上阵就“病倒”了。这时候卫郑音夫妇又担心真相曝露出来,不但苏鱼舞会把父母妻子都怨上,他本身的前途也要受影响。所以为了逼真,接到苏鱼舞在东胡病倒的消息之后,卫郑音立刻跟之前闻说苏鱼舞重伤、命在旦夕一样,哭天喊地的要马上赶到东胡探望儿子,而且还亲自上门去求端木芯淼随同前去。
因为这次苏鱼舞虽然“病”得很厉害,卧榻不起,但却没上次受重伤那么凶险,苏家人当然也要劝说卫郑音冷静。而且苏鱼舞自觉才养好伤,还没上阵又病了,非常没面子,拒绝刘家送他回帝都。
所以苏家闹了一阵,宋在水只好站出来表示她来走一趟东胡,代替公婆照料好丈夫。
卫郑音晓得儿子无事,本也是做样子掩护沉疴散。见媳妇站出来,也就顺势下台了横竖她不是非要媳妇天天在跟前做低伏小的伺候着才顺心的人,宋在水到东胡照顾儿子,没准还能让她早日抱上孙儿呢。
这不,宋在水就来了。
因为苏鱼舞“病”着,夫妇就分屋而居。
宋在水望着丈夫住的屋子,不免想到:“燕州、幽州都出事,这两州都是东胡的后方,而且也是支撑着东胡辎重、劳役的州郡。如今一起出了事儿,夫君偏在这里,也不知道剩下来几个月,东胡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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