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沈藏锋沉吟了片刻,还是摇头道:“如今天气过于寒冷,咱们对草原远不如狄人熟悉,此刻追杀穆休尔恐怕易中埋伏。再说困兽犹斗,此番咱们不过全歼了狄人五百精骑,如今聚集王帐周围的狄人仍旧足有数千,这还不算散布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得知王帐遇袭,这些本来没有和王帐汇合在一起的部族必定星夜来援!以我之见,还是先去东河镇戍卫,整顿防务,再派斥候查探情形,再作计议。”
沈由甲一皱眉,倒不是他急于奉承这个族叔到了急不可待的地步,所以一个劲儿的给沈藏锋追上去找理由。而是他驻扎边疆多年,目睹过不知道多少魏人乃至于自己的同袍、亲眷为狄人所害,对狄人当真是仇深似海。
这一次未能竟全功,沈由甲心里着实烧着一把火。要不是沈藏锋的身份太过紧要,为了让狄人上当,跟着沈藏锋的部属虽然都是“棘篱”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然而人数究竟不多。沈由甲不敢耽搁了过来营救,依他的想法是穆休尔既靠着麾下骁勇脱出阵去,那说什么也要追杀到底!
本来以为沈藏锋年少气盛,以身作饵却功亏一篑,一定不能忍受,这会打扫完战场,歇上一歇恢复点精力也会要求继续追赶。沈由甲甚至早就吩咐自己带来的部属做好了追击的准备,连沈藏锋的爬犁位置都备好了却没想到凭他如何委婉的劝说沈藏锋都不答应。
虽然说沈由甲职位高于沈藏锋,可沈藏锋地位特殊,在沈藏锋抵达
西凉之前,他就受命要辅佐沈藏锋建立功业决计不能被东胡的刘幼照一行比下去!
如今沈藏锋不答应趁胜追击,沈由甲不能勉强他同去,可此地又不安全,若把人都留下来保护沈藏锋,他拿什么去追杀穆休尔?若把人都带走,万一沈藏锋出事,他杀十个穆休尔都抵消不了!
若非这次引蛇出洞的计策是沈藏锋自己提出来、也亲自冒险充当诱饵的,沈由甲真要怀疑这本宗的三叔父是不是怯懦所以不前?
他百思不解闷闷不乐,一直到队伍抵达东河镇,原本的守将得到消息,早已备好了营房安置众人。只是守将虽然晓得沈由甲与沈藏锋前来,尽力布置了,奈何东河镇因为靠近狄境,常受掳掠,镇上十室九空不说,由于长年征战,完好的房屋也不多。
守将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然也只好请沈由甲与沈藏锋同用一个正堂,分住东西厢。被领到地方,沈由甲没理会守将的嘘寒问暖,阴着脸当先进屋,一口气喝了三大爵烈酒,打发走余人,借着酒力,愤愤然问沈藏锋:“叔父此计,固然因侄儿无能,走脱了穆休尔及王帐一鹰,但此番胜果,亦可称是大捷,足以将前年的凤州大捷比下去!如今我军挟大胜之势,合该赶尽杀绝!叔父为何如此瞻前顾后?”
这番话以族侄的身份问来实在有点忤逆,然沈由甲心气难平,不问个明白心里实在不痛快。
沈藏锋扬脖饮尽爵中物,闻听此问,却露出一丝微笑,道:“你不是说过穆休尔在族中地位未稳?”
沈由甲一怔,下意识道:“是这样,可是……”
“穆休尔心计过人,如今纵然战败,但若咱们立刻追杀上去,恐怕反会被他利用机会,恐吓族人,使得部族不敢贸然更换大单于,以免合族溃败于我等之手!”沈藏锋眯着眼,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缓声道,“这样的话,咱们反而给了他一线生机。倒不如在东河镇整顿一下,既让士卒休养,也可以试试看,能否让狄人为我等铲除穆休尔!”
听了这番话,沈由甲惊出一身冷汗,道:“叔父明智!若我等追杀上去,穆休尔定然会如此作!若非叔父想到此节,老夫……我险些误了大事!”
沈藏锋安慰他道:“你对狄人恨之入骨,这也是靖边心切。”
虽然经沈藏锋解释后,沈由甲也认可了暂不追击的做法,但他又添了件心事祈祷上苍让穆休尔一回部族就被干掉……
等沈由甲睡去之后,沈叠打了水到东厢伺候沈藏锋梳洗,顺便将沈宣的信交给他:“方才送来的。”
沈藏锋接信之后展开一看,先是面露微笑,道:“年乐木果然不负我之厚望!”继而皱眉,“二姐……倒要想个方子周全下……”
看到末了两行,暗松了口气,心想,“嬴儿身子已经好了,而且确定是个男胎……如此真是极好!这三年她有孩子陪伴料想也不寂寞,父亲母亲重视子嗣,必然因此厚待她。纵然帝都女眷里还有人与她为难,母亲也会为她做主……”
欣慰了一阵,又开始琢磨,“这是我的嫡长子,我若在帝都,定要亲自为他起名。但如今想来是父亲起了,唔,或者我起个小名?”
思及尚未出世的孩子,沈藏锋似觉白日以身为饵的紧张、厮杀的疲惫似乎都轻松了很多,他开始回忆自己所读过的典籍,苦心思索起该给这孩子拟个既吉祥又好听的小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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