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嘴角含笑，紧接着抽出一张银票，特意将面额暴露在狱卒面前：“我只许你了一些恩惠，你就感恩戴德。若是我将这银票也给你呢？”

“扑通”一声，狱卒直接跪在地上：“那大姐就如我的再生父母。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还不起大姐的恩德。我一定带着我七十老母、妻子，日日在灶王爷、观世音替您美言。保管您来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其实，这并非狱卒的夸张。牢的掌门人看起来是个体面的差使，但宫中侍卫哪怕去做夜中巡逻，也不爱接这种活。

几年牢中也看不见一个新人，好不容易来一个没两就被大理寺带走。一年到头发两次俸禄，一次三十余两银钱，一次三十余担粮食。

这些钱如果精打细算也够一家老少的衣食住校但是京城哪里是别的地方可比的，平日休沐不得约上三五好友吃酒，每逢节假日还要提上三五盒糕点拜访亲友上司。这么一算，钱就不够了。

可怜牢狱卒又不像大理寺的狱卒。平日能接触到犯人家属的各种进贡，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富得流油。

可怜牢除了最底层那个人，目前还没有一个能住上半月。

家家有本难免的经，人活在世上，就有各种烦恼。譬如沈明月在牢房内苦恼唐清月为什么要死？是不是想用死提醒她什么？有没有出现别人谋杀的可能性

而狱卒在牢笼外喋喋不休，大吐苦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短短时间的眼泪，恨不得使护城河水位上涨，爆发洪涝。

沈明月本左耳进右耳出胡乱听的，总要等到对方偃旗息鼓，她才好出自己的要求。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忽然惊醒她：“怎么我居然还不是这牢中唯一的住客？”

“是啊。”狱卒茫然道，“你这条件算好的了，咱们这牢不是前朝圣手朱些所建，一共有三层。这第一层和普通牢房没有区别，能看见太阳。第二层就连这巴掌大的窗户也没有了。至于最下层那可惨了，一个脏水潭子。唯一的犯人就锁在那，我和你他那两条腿都在水里，肿得像两根大萝卜，皮肤涨破了就有蛆虫咬，医生都请了好几回……”

狱卒越越兴奋，还不忘用手拍拍胸脯，面上做出夸张表情，似乎是庆幸自己没摊上这种事，又在担心万一这事落在自己头上。

沈明月心里不住地盘算，唐清月以死亡为代价把她送入牢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或者以九皇子为首的派系，希望她背离燕渡山的势力范围潜入到第三层，看见这个人。

“大姐，大姐你还在听我话吗？”狱卒着话，看沈明月紧蹙眉头，似在思索，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伸手就去够那张银票。

他的手刚擦过纸张边缘，沈明月机警地转动手：“想要？”

“这能不想吗？”

沈明月扬起嘴角：“你先帮我办一件事。事成后，我再给你添一张。”

“这……”为了日后全家人跟着自己吃香喝辣，狱卒下定决心，用力点头，“但活菩萨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实权，你要我放你走，这给我多少钱，我都办不到啊。”

“不是多难的事，你帮我给燕远役姬传个话，就我有要事相商。”

沈明月把银票塞回自己的荷包里，那狱卒的目光也跟着跑：“你的可是真的，我有个妹妹正好在贵妃宫中当差，这样一件事定然轻松完成。”

“如此甚好。”

目送着狱卒欢喜地地离开，沈明月靠在墙壁上，手情不自禁地摸着手中的银链：“九皇子，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不惜陷害我，提早送唐清月归西吗？”

月凉如水，狱卒环顾左右无人，悄悄推开城外一座竹屋的门。

屋里早一热候，他背立在长案前，盯着一幅画轴问道：“今日托你办得事，可做好？”

狱卒恭敬道：“这是自然，您交代我的事，我怎么好不放在心上。”

男人温和道：“那这几夜，牢狱卒人手也调拨在外，不会有人限制她的行动。”

“自然不会。”

“那就好。”男人摘下挂画，扔在桌上，“银钱赏你的多了，想来九千岁的墨宝你还是头一回见吧。”

狱卒双腿战战兢兢：“可这是……”

月光打在画面上，白衣少女立在月洞门前，阳光透过竹叶在她的脸上打下一层斑驳的光点。

书翻了两页，红豆十八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只可惜孟九千了解女儿的情谊，但是该懂得珍惜的人，却不解其中奥妙。

这世上哪有什么心甘情愿的死，只有为了达成梦想而进行的具有牺牲精神的献祭。

唐清月走得干脆利落，仪式感和未解的情绪都在那两出戏郑

只是男人不懂，但两人也有过隔着屏风对视的青梅竹马的岁月。袖子中的手悄悄握紧：“是送到黑市中贩卖，还是烧毁，糊墙都由你决定。人既然已经死了，留下一副画也没有什么价值。”

狱卒慌乱地拿起那副画，再不敢多半句，竹门吱呀两声。

燕远宁的手慢慢松开，书架上少了张画，胸口似乎也变得空落落的。

而此时牢中的沈明月也没有闲着，她观察许久，直到听见牢房外有人吃酒划拳的声音，确定自己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人闲得没事，进来探查。

遂从失败的含笑荷包中找出根断针，对着老旧锁头，左右开工。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她及时接住摇摇欲坠是锁，心放在地上，又将解开锁链的声音，压到最低。

最后轻巧似一只狐狸，直接从牢房中跳出来。

她踮着脚尖，下到第三层，一股寒气从腿肚直蹿上灵盖。

一个激灵。

这三层果然是一个大水潭，水面上飘浮着几块可以落脚的石块。

撩起裙摆，她走到正郑层层锁链中竟锁着一个沈明月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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